第64章 知 诉前事表尽力心,见来事揣睦洲局……(2/2)
那人声音嘶哑,说了两句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。
他身后有个年岁稍大的婆子,见他这样,从小童搬来的凳子上起身,撑着小辈的手往前走,也对着王植拜上一拜,王植自不想受她的礼,又不好起身弯腰去扶,云鹤见状,从王植身后走出来,将人扶起。
那老婆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,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,但清了清嗓子,还是左一句道谢,右一句将此事说清楚了。
那个不惑之年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叫做刘大郎,他于而立之年才得了两个幼女一个幼子,可是他家娘子因难产而逝,他这三个儿女乃同胞所生。
两姐妹今已二八之年,于桐庐县城里卖刺绣用以补贴家用,可谁知,一旬前,她二人一去便不复回了,刘大郎在她们未归家的第二日便带着幼子去报了官,一直到昨日午时前,这二人且是一点消息没有。
云鹤听见她说一直到昨日午时前,便知如今是有了消息,但看样子,这消息可不是什么好的。
那老婆子继续说,“大郎昨晨上山砍柴,一直到日头上来,他准备回去之时,那王家婆子和媳妇在河边浣衣,就看见那水里像是有人落水之态,一直顺着水流往下飘。”
老婆子说完,缓慢转过身子,招呼那里站着的两人,那年纪大的婆子还好些,媳妇吓得不行,尚未回魂,周遭一时风起,她惊讶一叫,将旁边的王家婆子吓得一跳,王婆子觉她失礼,虽心中有些不爽,但还是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慰,又忙走上前来,“我和媳妇付氏,一人用岸边取了一根竹竿从袖子那里穿过去把她拦住,还好现未入夏,水流不算急,我合计拉不住了,忙喊人。那刘家大郎,听见便扛着柴火跑了过来,他把柴火撇下,下水将人捞起来,结果一看,竟是他家那失踪已久的闺女。”
云鹤将此事理顺了,心下已有大概,他往后转身,看见苏以言正乖乖坐在他给她安好的小凳上,他冲着她一笑,对着她招了手。
苏以言正思考这两位小娘子应去了哪里,又是因何故不归家,听见婆子说其中一个从水里逃脱尚在昏迷,那另一个,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,心下涌现伤怀之感,同风云之变化多端一般,她又联想到倘若那日,若她和云鹤没有从水匪手里毫发无损脱逃,这水里的可能便是他们了,她也不会水,恐怕会拖累云鹤。
一时间她脊背发凉,心里一阵阵后怕又接着翻涌而来。
她惊惊擡起头,正好见云鹤朝着她一笑,仿若春风带着青柳拂面而来的一笑将她心下那些后怕尽数驱散,她信任云鹤,从小凳子上起身,小步往云鹤身边踏去。
她站在云鹤身后,云鹤手向她伸来,她愣了片刻,就见云鹤手持锦帕替她擦去嘴角的果子碎屑,她不禁脸红了,将头埋下,云鹤看着她头上那简单的蝴蝶钗子,在她低头时,仿若活过来了一般频频扇动着翅膀,他握拳咳嗽一声,另一只手将帕子揣回去,才出言问,“请问为何不先去官府报官,而来寻王公?”
那刘大郎像是缓过来气了,他握紧拳头,发出“咔咔”声,额头青筋毕现,“昨日我将我女抱回家,立马请了大夫,大夫说尚还活着,我便是带着我儿去了那桐庐县丞厅,却连马长官面都没见上。但若是这,我是万万不敢来麻烦您的,”
他又弯腰拱手对着王植作揖,“昨儿夜里,约莫三更天的时候,我家狗狂吠不止,我伤心过度,哪儿能睡觉啊,我就枕在外间,听见似乎是来了人,我连忙起身,将我儿唤醒,操起我砍柴的家伙。借着窗外月亮,我二人只见此两人鬼鬼祟祟,在我女身上搜寻什么,我看见他们好像是寻到了,和我儿直接上前去,将那二人敲晕后,见人手上握着一个蜡封好的纸团子,我和我儿也不识字,将纸团子搁好,又将那二人捆绑后,今辰时便送去官府了,谁知,那马长官今天现了身,派了官吏来,那两个官吏对我说,姓马的狗官当堂说我儿他故意伤人,杖责三十大棍后又押入大狱,我托了人去送了银钱,结果他收了钱也不放人……”
他说至此再是忍不住又哭了,哽咽半晌,用那布满茧子的手揉了眼睛,才继续说,“我苦命啊,一个女儿未醒,另一个女儿还不知在何方,我儿又入了大狱,这狗官竟颠倒黑白,我要告上州府去,但不识字,这状告的文书……家里仅有的三百贯前前后后全送进马狗官的口袋了,只能来托王老丈您了。”
王植将手一背,愤愤道,“这马本才可真是……”他是读书人,虽愤恨但只能骂点文雅的词,“聚敛无厌,决疣溃痈,实乃我朝巨蠹。”
他回过头,见着云鹤在摘掉落在苏以言头上的梧桐叶子,“你待如何?少宁。”
刘大郎在踏进竹门后,就见着了这个少年,一番做派,他无法形容,只觉得看模样是那个官宦人家的郎君,他见王植询问于他,又见云鹤目光过来,对着王植问,“不知这位郎君可是王老丈的孙儿?”
王植眼皮也不耷拉了,撑起眼皮慢悠悠说,“老夫若是有这样的孙儿,那可真是天赐万幸,你那状告的文书交于老夫便是。”
云鹤听完心头了然,感知着表妹拉着自己衣角,回过头,就见着她眼上小扇正不停摆动,他心不如刚才听别人说事那般平静,只像是飞雪落在了春水惊起那番小小涟漪,他只好负手在后接了一旁随风落下的叶子,“表妹,桐叶落在蝴蝶上了。”
苏以言伸手去摸,只碰着云鹤冰凉的手,她被烫着了一般连忙缩了手,云鹤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,“我替你取。”
他复又见她眸光潋滟望着他,他才道:“你放心,这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。”
他知她拉着他衣角是为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