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向晓 三分春色二分愁(2/2)
“你去将李兵侍请进来,说我起不了身子,只能……”云鹤忍不住咳咳两声,将罗帷缓缓掀开,话还没说完,被云飞抢了过去,他忖度着郎君的意思,出了声,“那不请到正厅的话,是请到内间吗?”
云鹤虚弱点头,云飞见状忙上去将他扶着半躺下,蹲在床榻前,他一擡头就看见他苍白的唇色,和下颌还有淡淡伤痕的口子,强行忍得想落泪的冲动,“依小的看,郎君解决了此事后,还是辞了这官回观里去好了,分明林间遇羽道人说,郎君养上六载放可出观,但怎么郎君你一出观,就一病不起。小的和郎君在观里的时候,除却偶尔咳嗽需吃的药丸,其他时间里,见郎君舞剑,甚至已是恢复如常人了,如今,怎么……怎么越来越严重了,可是云吉开的药不管用?”
“那日淋了雨,病根被引发出来而已,,做何大惊小怪之举?”云鹤将枕边书中的纸拿出来,墨香四溢,云飞吃了一惊,眼中的泪立即便包不住了,都不知道郎君是何时写的此信,只立马接过来,放在胸口处,“待会去寄给父亲。”
云鹤见他落了泪,淡淡笑道,“你家郎君还未去世,不必如此悲怆。”
云飞只站起身来,一把抹了泪,声音瓮声瓮气道,“小的去请李兵侍来。”
李旸踏进门,只闻见重浓的药味,拧了眉头,他吩咐侍从等在外,由云飞引请着往内间去。
云飞搬了一个木凳在云鹤床榻十步之余地,右手请李旸坐,待李旸坐下后,他才忙上前去,意在扶云鹤起身。
李旸只看见那冷白之色的手指正在掀帏帘,虚弱但清泠的声音也从后面传出来,“兵侍,恕在下卧病在床,无法起身去正厅招待兵侍您。”
“世侄,快歇着,莫起身,是世叔贸然来访,听说你在这睦洲地界还遇刺客,实是放心不下。”李旸见云鹤还欲起身下床来,将云吉上的茶放在一旁,走上前去,“世侄,快快歇下,不必多礼。我与你父亲的情谊深厚,又受到你外祖所托,故而我一定要瞧瞧你是否安好,如今知你安好我便放心了,还有一事需得世侄你配合,你可还记得贼人模样?还有那水匪一事,我虽今日到睦洲,但早在几日前我的亲信便到了睦洲,又前去差人打听了,这睦洲在路转运使的打理下,早便治安良好,怎突现这水匪?”
他在明知故问,早在未来睦洲前,从王至口中就知道了,这不是普通的水匪,消失匿迹谁能寻到?
云鹤听李旸这浓浓的关心意味话语中,知对方不是在和自己客气,又由云飞扶着坐回床上去,也不再打算下床,只轻轻道,“多谢世叔体谅,侄儿这身子实是……那贼人模样我还尚且记得,一个身材高大,拥千钧之力的人,绝对不是泛泛之辈,还有一个看似体弱如鼠,力却奇大。只此二人,其余的侄儿倒记得不是很清楚了。”
这是……云鹤也知晓水匪一事是寻不到果的,故而将此事轻放下,这样他在州府上一日抓不到水匪,便一日不会回京府,这是个顶好的主意。待抓到贼人,给对方安个水匪名头还不容易?李旸想通了这一点,心里石头‘轰’然落下,这抓水匪一事还是徐徐图之较好。
云鹤叫云飞上茶点,就听见李旸道,“你身子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,我听闻钧座是以为你身子已大好,与常人无二才将你从外召回来,怎如今大病成这样?可找了大夫?是这睦洲的大夫能力不够?”李旸虽与云家也不常来往,但受范烨知遇之恩,又与云巩交好,见着与自家孩儿年龄差不多的他病成这样,心下也很是不忍,他只缓缓道,“官家命我来平匪患一事,可这水匪,只闻其声,不见其人,故而我决定,需在此地待够两月,这两月间,我命令亲兵来守着,免得又被那些贼人抓住了机会,但依我之见,那些贼人估摸着应该是不会再来了。”
这确实本就是大功一件的事,在萧术推举他出任睦洲剿匪的时候,他也曾有所疑虑,他是范烨推举的人,理应是向着云家的,这人推举自己的政敌有何好处?官家也同意了,特指派他去睦洲剿匪,他领了旨意,但实还是有些不解,何况在下朝时,虽说大家党争没放在明面上,平日里都是客气模样,但原本对另一党派都视而不见的萧相竟对着他点头笑笑,他也只得露了笑意,对着萧术行礼。
下朝后,他便是未回家换下官服就直接先去了王府拜访了王至。
王府最近气氛低迷,王夏卿最宝贝的孙儿竟不告而走,在这京府里都找遍了,却是见不到人。
搞得王至心里总是塌着块石头,他本不该现在来拜访的,但——
王至是他的直属上官,对他颇为照顾,又与云家是世交,他先去拜访王至是最恰当的举动,况且还有兵部的事务需要交接。
岂料姜斗竟也在,他转念一想,姜斗是云家七郎君的外祖父,在此地也正常不过。他先是对两位长辈行了礼。王至知他来的目的,一是与他交接部分兵部的公案,二便是这小子定不是不知萧术这是为何?故而前来与他商议。
王至考虑着云鹤在睦洲,此事也是云鹤亲历,姜斗又在一旁叹气暗示,王至只皱起眉头对他说了一句——“贼喊捉贼的小儿把戏,向春你不必担忧,查出什么办什么就是了。”
但姜斗又接道,“人家贼自然已经藏好了,向春你想捉到他的尾巴,怕也是难题一件。”
向春是李旸的字。
李旸当时脑子有些发懵,他想起出左掖门时萧术对他点头,直接脱口而出便是,“贼便是萧相?”
他怎敢想,向来朝中党派之争固存,但这党争竟争到暗害赴任命官身上,这真真是前所未有,闻所未闻的一件事,他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,又苦笑一声,虽与萧术不对付,却从未撕破脸皮,如今竟是到了这得撕破脸皮的时候了。
姜斗只冷哼笑了一声,眼中却不见笑意,这厮竟算计到他的外孙头上了,前段时间他去盐巡,只扒了他们一层皮,有的证据还握在他手里,“贼到底姓什么尚且未知,但贼的先辈定是萧姓。”
能与王至合得来的,脾气都直来直去,从来没有过多的弯弯肠子,李旸思忖片刻,才捏着胡须作猜测道,“莫非是姓蔡?”
姜斗没回答,抿了口茶后只朝着李旸拱了拱手,殷殷道,“向春,你到睦洲后,务必帮老夫照看一下老夫那病弱的孙儿。”
李旸不仅恳切点头,又回了个礼,“您老这是说的什么话,您老不说,小子也定会多多照顾七郎的。”
王至这才接话,自言自语叹息道,“就是不知这西线的军情如何了,哎。这银钱是必须得拿回来。老夫虽与萧党之间的斗争多年,但除却党争纠纷,这些硕鼠吞下的银钱事关社稷江山,如果没钱,任凭其固有通天本领,也打不了这胜仗啊。”
李旸若有所思,他们几个平时里聚在一起,都打趣其固坐在京府尹那个位置,就像小媳妇,上面要对公婆孝敬,被留下来的烂摊子,将军虽难打无兵之仗,但有兵无粮,这又能怎样?
说完,他又对着李旸道,“向春,你去睦洲,尽量将那些神奸巨蠹都抓出来,逮着谁查谁,你别怕,老夫在朝中替你顶着,你就放开手去干,让萧术小儿这步棋,悔在心里,恨在手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