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章 君同 时时引领望天末,何处青山是越中……(2/2)
苏以言接过装了果子的瓷盘,放在一旁,又端回来一盘含桃,又寻了两个如意纹样软枕放在凭几旁,喃喃自语道,“那日我被哥哥护在衣下,替我挡了多少风雨,我心里实是感激,但哥哥你因此而病,我也未看好哥哥,早知如此,就不应该让哥哥你去见罗家兄弟,哥哥你又受了风,这病不知何时才会好起来。”
“表妹,你莫不是和云飞串了口风,”云鹤斜斜靠在檀木凭几上,软枕舒适无比,他看着苏以言有些忙碌的身影,又在絮絮叨叨念叨着,不忍得笑了两声,这笑一起,牵扯到肺腑之地,立马又咳了起来。
苏以言快步走上来,坐在一旁,轻轻拍着他的背,嗔怪一般说反,“怎么又咳起来了,哥哥,你现在可千万莫动情绪,喜怒哀乐样样都不行。你看你,不对,都怪我,将哥哥你逗乐了。”
“怎能怪表妹,”云鹤咳嗽渐去才捏了一颗含桃放进嘴里,又提了一颗递在苏以言嘴边,“很甜,辛苦表妹给我端来。”
待苏以言伸手接下后,他才又道,“还得再麻烦表妹帮我将帏帘放下,再替我去取本书来,可好?”
“就知道,吃了哥哥的东西,就得给哥哥办事作为代价来换,”苏以言说了个玩笑揶揄,她见云鹤又吃了两只含桃,又道,“是何书?我替哥哥取去,含桃性温,又补血,哥哥你可多吃些。”
“辛苦表妹,待我身子好些,定给表妹使唤个一旬一月,用以答谢表妹,可好?”她说了个玩笑,他也松了表情回了一个玩笑,“取那部…《春秋左氏传》寻给我便是,多谢表妹。”
苏以言将书取回来,刚将帷帘垂下,就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在外响起,云鹤轻声道,“表妹,朗读《宣公十五年》中的第二段中的最后一句。”
听得脚步声在外,苏以言快速翻开书页,索性她在家读过,很快便翻到了云鹤所说的那页,一眼扫过那句话,她知云鹤想做什么了,她复又定了定神,开始琅琅诵读起来,“子反惧,与之盟而告王。退三十里。宋及楚平,华元为质。”
刚好,叶初踏进门就听见内间传来读书声,他面露疑惑,直到一脚踏进去,便听清了那句——“盟曰:“我无尔诈,尔无我虞。”【1】
他那一脚静止一般,片刻之后都未落下去,云飞端着茶进来,见他还在内间门口,出声问道,“知州,怎么了?”
叶初就才回过神来,大梦初醒一般,那脚步落在了实地,云飞在身后随着一起走进去。
苏以言从矮凳上站起来对着叶初行礼,在读书时已泪眼汪汪,两行泪从脸颊上滚落,“叶知州,哥哥前儿才见了李兵侍,两相交谈下嗓子已嘶哑,现精力不济,吩咐云飞将你请进来,又入眠了……”
叶初坐在先前李旸坐的凳子上,这才出声问道,“哎哟,我都知道,世侄便不用多言,我此次来只是……哎……只是来看看世侄,我又另派了人去请郎中,”他见着苏以言还有不少眼泪包在眼里,忙又出声安慰,“阿南,你且也唤我做世叔便是了,我与你父亲也有交情。我刚刚已在门口见到了向春兄,也就是李兵侍,故而这才知道世侄病得不轻,我来看看。”
苏以言将书放下,听闻云鹤在帐子内咳嗽了两声,声音虚弱,她便强忍着落泪的冲动,才对着叶初勉强一笑,“妾多谢世叔,妾也替哥哥道谢。”
“刚刚是阿南你在读书?”叶初接过云飞递过来的瓷杯,才低下头抿了一口,心里思忖着那句话的具体意味,科举出身的他,自然读过不少史书,也知道这是出自《春秋左传》,这话是云鹤唆使苏以言所说,还是苏以言自作主张说的,这便是值得他细细去思量了。
苏以言轻轻点头,“本表哥护着我好容易从歹人手中脱身,但他又因我而病,表哥因病躺在床上,不便捧书看,郎中吩咐他多多歇眠。哥哥说他想听会故事用以助眠,”她状似无意般继续说,一边观察叶初的表情,可惜半张脸都隐没在瓷杯之下,她看不太清楚,“我便随手取了一本来,读给他听。”
所以这只是小娘子在无意之间翻到那页,也不带任何含义?
他舒了一口气,若只是苏以言无意提起,证明云鹤并不清楚此事,他称赞道,“阿南竟读过此书?”
苏以言摇头,“并非,世叔,妾一介女身,承蒙家父喜爱,仅仅请了夫子读了四书罢了。”
云鹤咳嗽了两声,像是刚刚醒来,声音嘶哑无力,喊道,“表妹。”
待苏以言殷切回答后,他才继续问,“叶世叔可到了?表妹,你来扶我,我下床去亲迎世叔。”
叶初站起身来,又走近了两步,关心着道,“世侄,我已到了,你病成这样不必下床,不必下床。”
云鹤还是挣扎着想起身,哄得苏以言又落泪了,她忙去扶着他,“哥哥。”
叶初又上前两步,语气诚恳,“世侄,真不用如此客气,你这病,世叔我得担大半责任,我管辖之地竟出了歹人,世侄你放心,我必将这些歹人缉拿归案。”
云鹤哑着嗓子说了两声“多谢”后,苏以言接过了话,“多谢世叔,不知世叔可知我们在上任的途中遇水匪险些……”
叶初深深了一口气,手捏成拳头样,表面上不动声色,内心里却纠结万分,“先前不知,我还疑惑,为何朝廷派了向春兄来剿匪,刚与向春兄交谈中,我才得知世侄遇险。”
苏以言答嘴,“世叔竟已知道了吗,妾先前和表哥纠结此事,不知如何与世叔说呢。”
“纠结于什?”
苏以言垂着眼眸,眼睫微微眨动,回,像是一副天真模样,“在世叔管辖的界内,竟现了水匪,往大说,是世叔你治理不得当,往小的说,便是世叔你御下不严。”
……
叶初告辞,苏以言本打算亲去送,但叶初心事重重,让她守着云鹤,这些事他自然会给个交代出来。
苏以言坐回矮凳上,云鹤撑起身子,斜靠在凭几上,语气却不大好,“表妹,你又哭了。”
苏以言笑笑,将手指往云鹤鼻尖上凑,“哥哥,你闻。”
云鹤这才笑着移开了脸,将那盘含桃放在凭几处,“原来如此,表妹也知道使如此‘诡计’。”
苏以言嘟了嘟嘴,吐了吐舌头,今日头上又簪着那两只蝴蝶,晃啊晃的,灵动得紧,荡得云鹤眼睛都移不开,他吐出一个核来,听苏以言甜如嘴中物一般的声音响起,“这不是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;声和则响清,形正则影直。都是同哥哥你学的,当然,除了朱黑二色,形正自然也是。”【2】
云鹤想也没想地将一个鲜艳欲滴的含桃摘到苏以言嘴边,看着苏以言日渐明媚的脸,他先前产生的不该将她带出来的想法彻底烟消云散,他只咽下嘴里的果肉,才说,“表妹,你口齿可是愈发伶俐了。”
“哥哥教得好,都是哥哥的功劳。”苏以言将核吐出,又上去将那还剩下不少的含桃盘子端了过去,“哥哥已多用了,现而,不能再吃了。”
云鹤失笑,轻轻摇头,“既然如此,表妹不允我吃果子,总该将书递给我罢。”
说起书,苏以言才想起刚刚她脱口而出的话,回味起来才觉得话中的震慑本不该是他能说出的,换个多疑的人自然是会疑上了,,“哥哥,我刚刚那话不知可说对了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