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 第56章:强取豪夺 “错了,一切都错……(2/2)
按照主上对辛夫人这般上心,若他将来想讨辛夫人的欢心,当是不会再伤害翠翠的。
钟栎深深吸了口气,他必须赌上这一把。
钟栎带着素问,来到了宣苑。
纵然知晓小姐没死,可看到那罪魁祸首安然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的喝茶时,素问蓦地红了眼眶。
跪在地上,泪水一滴滴的,打湿了宣纸。
季桓披着月白鹤氅,面色苍白,垂着眸神情悻悻地打量着她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钟栎立在一旁,看着眼前一幕,背后生了层冷汗。
主上最厌恶背叛之人。自那日辛夫人逃跑之后,他再没有在府上看见云霁。
云霁是季氏的家生子,她的母亲是范阳卢夫人的陪房。这等关系,主上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之处置。
那他……
“她……咳咳……辛宜……为何能在清河忍受两年?”季桓坐在圈椅上,胳膊放在椅背上,身子向后微倾,缓解着身上的疼痛。
素问垂眸,袖中的指节紧紧攥起,想起辛宜在清河所受的冷眼和排挤,多少个独守空房,祈祷夫君回来的日日夜夜,竟都是白白葬送年华,辜负光阴。
眼泪止不住得大颗大颗落下,素问愤愤地擡眸瞪向他,拿起手中的宣纸给他看。
“我会写字,这是小姐教我的。”
“征和元年春,小姐并未算计你,是宋大人想要与你联姻,这才算计了小姐,当时小姐并不知情。”(7年前)
“小姐之所以会同意,是她早已心有所属。”
看着不明不白的话,男人修长枯瘦的指节死死抓着圈椅扶手,周身血液沸腾得身子前倾,嗓音喑哑低沉,眉眼间氤氲着一层怒意:
“谁?是、谁?”
下意识想起宋峥和韦允安,长指将扶手抓得更紧骨节凸起,青筋外露。
不料挤压到伤处,纱布上顿时浸出血来,疼得他有些虚力,但又不肯放弃去维持他的体面。
素问被他这模样吓到,下意识想看向钟栎,但又怕被季桓发现端倪,只能死死垂着头,继续含泪写道:
“小姐同我提过,永嘉十年,并州赤山之乱时,有一白衣少年骑在马上,持弓箭射杀了劫持她的赤山贼……”
“噗!”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出,点点殷红溅落在纸上,混着黑色未干的墨,流下一片濡湿,混乱又荒谬。
“主上!”钟栎想上前,却被季桓擡手制止。
他仰头靠在椅背上,目光虚浮,重重地喘息着,仍有不少血顺着他的下颌蜿蜒流下。
“继续、写!”
素问咬着唇瓣,看着他这是也不是的模样,心底没有来涌上滔滔恨意,此刻她真想起身将手中的纸糊他一脸,然后破口大骂他。
“起初我并不知这其间有何联系,直到从那以后,小姐开始每日学练骑射。”
“旁人苦练弓箭数十年,也不一定能百步穿杨,而小姐不过练了短短五年,就能箭无虚发,回回正中……”
“小姐说,若有朝一日,遇见那少年,她定要欣然上前,同他比试一番。”
刚写完,却听见自上首发出一阵疯疯癫癫似愉悦又似悲凄的笑声,混着血腥之气,素问忍不住蹙眉。
她着实厌烦得紧,遂低头继续写。
“后来小姐嫁到清河,对你满怀期许,无论你们清河季氏如何冷落排挤小姐,她都不甚在意……直到后来她冒死也要回去取那把琴,我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……”
原来季桓就是当初那个救了小姐的少年。
可他又亲手将小姐推向死路……
“当年,小姐那般爱你,你不该抛下她。”
恨意在心尖滋生,素问壮着胆子,写下了这句话。
钟栎看到这句话时,心突突直跳,眸光在素问和季桓间来回跳,生怕主上又会发疯。
看到这句话时,季桓面上虚假的体面尊严再在维持不住,心口实在疼得厉害,他拧着眉,张着薄唇,不安又痛苦的喘息着,身子颤得更是厉害。
“错了,一切都错了!!!”
“哈哈哈哈,错了!”
怪不得他拿着千机弓再次对准辛宜时候,恍惚中看到梦中的那一幕。
怪不得他射偏了,阿姊说得没错,他根本下不去手,他早就下不去手了。
原来,当年在并州,是他救了辛宜!
那年他十六岁,亲眼目睹自己母亲惨死,亲眼见自己父亲娶了新人,生了孩子。
而他阿母,竟然连祠堂都进不得,还被外人污了名声,说她失了名节,死得好!
他恨季氏,恨季选,恨那些从来都虚情假意的季氏族人。
当年他执意去并州剿匪,他竟意外地发现,战场上肆无忌惮地杀戮竟然叫他觉得兴奋,他杀了那些胡人匪贼,仿佛就能告慰阿母在天之灵。
他亲眼看见赤山贼将女童带走,刀横在脖颈上时,他都未曾犹豫,并不打算出手。
阿母和她遭遇厄运时,又有谁来救过他们?
谁料那女童忽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,拼死挣扎地,向他呼喊求救。
眸光中闪过一抹恨意,穿越时空,眼前的女童竟然变成了年少时的他,鬼使神差地,他举起了千机弓……
他没想到,那个小丫头竟然是辛宜,是他未来的妻。
“哈哈哈哈!”安静的内室中蓦地又传来一阵诡异又空灵的笑声。
发觉手心里冰冰凉凉,季桓垂眸,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滴有些泛红的水珠,擡手摸向脸庞,白皙的指腹染上一层血色。
“辛宜,错了!哈哈哈!”
男人面上已经分不清是哭是笑,他面容扭曲,泪混着血水,凝成一片,落在月白大氅上,浸润湿衣。
辛宜死在了最爱他的那一年。
怪不得他深陷梦魇整整五年。整整五年,辛宜和阿母的面容在她梦中不断交织重叠,他疯魔执念了整整五年啊!
辛宜和阿姊说得都是对的,是他对不住辛宜,是他对不住她!
邺城之乱,他属实没想到辛宜会回去拿那把涧素琴,任何种可能他都想到了,却唯独算漏了,辛宜爱他。
自成亲以来,他将辛宜待她的所有温存,都看成是她别有用心。
他冷落了她整整两年,甚至中药回了邺城,仲闻阁那晚的圆房,他都在发狠疯魔地欺她辱她。
他不曾待她温柔一刻,中药后予取予夺,肆意侮辱利用,他无时不刻不在怀疑她别有用心!
他们立场不同,辛违宋雍与他,只能是鱼死网破的结果。他只能将计就计,除掉宋雍和辛违。
可她明明知晓,自己的义父和父亲死在了幽州,明明知晓邺城城破,却还肯回去找他的涧素琴。
是阿姊对她说,涧素是他阿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,她才那般不顾性命,也要去拿?
他机关算尽,为何不能早早想明白?若她真是宋雍辛违派来的奸细,城破之后,她合该早早逃命去了。
原来终究是他季桓,对不住辛宜。
让她落得和阿母一般被死惨死的后果。
他季桓,还是变成了他最厌恶之人。是他亲手将辛宜送上了死路。
那些所谓的梦魇,如今看来都是笑话,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。
怪不得后来他一靠近辛宜,闻到她身上的清荷香便觉舒适,能迅速安定下来。原来冥冥之中,是阿母提醒他,好让他看清他的心。
可他比季选更可恨,是他一步步将辛宜逼疯,将她逼上绝路。
邺城过后,辛宜许是恨透了他,再见时,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,安居乐业。
可他,他又一次错了。
他不该像疯子一样折磨辛宜,可也怕她离开,怕她和韦允安继续行房,怕她和那个后来生的孩子太过亲近……忘了他。
忘了他们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。
他因梦魇执念将辛宜强行留在身边,舒缓他的梦魇,对她用强,对她发又一次发狠折磨。
直到韦允安死了,他是真的害怕了。
见到韦允安第一眼,他就恨得牙痒,恨不得他去死,恨不得他永远消失!
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感觉。
阿姊说的一点都不错,他喜欢辛宜。
季桓坐在圈椅上,身子颤都到痉挛,忍不住又喷出一口血。
钟栎以眼神示意让素问急忙退下,他赶忙出去寻找郗和过来。
随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,灯烛噼啪一声爆开,郗和与季泠冒着大雨匆匆赶来。
见他满脸是血,身子痉挛着,唇角扯着诡异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郗和心底猛抽一下,急忙前年,拿起针扎向他腹部xue位止血。
“季行初,你疯了不是?”
“我不是说了不能情绪激动大喜大悲,一旦伤口崩裂,你就等着见阎王去吧。”
“伤口……”他撑着意识喃喃道,想起那夜她毫不犹豫的射向他,快准狠稳地一箭穿心。
正恰恰印证了,她年少时的一句玩笑话,与那个少年比试箭术。
他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心口蓦地抽痛,又涌出一大股血,季桓唇色发白,早已没了血色。
季泠看得揪心,趁着他意识昏沉,默默拿起帕子擦去他脸庞上的血迹。
哪知,手腕忽地被人紧紧攥住,吓得季泠险些惊呼出声。
一滴血泪顺着他苍白的面容流下,滑落在白衣上。季桓半挣着沉重的眼皮,紧紧握着季桓的手腕,苦笑。
“阿姊,错了。”
不想,郗和拔出针来,面色凝重得紧,皱眉看向季泠。
“遭了,箭上有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