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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黑山(十七) 最后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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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暮雪听着雷鸣,心中茫然。

但他也知道,他选择在此地与黑太岁负隅顽抗,他孤零零一个人,没有人会来救他,他亦不希望有人来。

可是……

江暮雪心生异样,他的道心涣散,险些要控不住身边剑阵,可偏偏黑太岁还要再说。

“江暮雪,你这样保护柳观春,她也不会记得你啊……”

这句话,令江暮雪骤然睁眼,但他的双目被布带蒙住,旁人看不出丝毫端倪。

唯有黑太岁能感知江暮雪心中动摇。

它环绕着江暮雪,看他愕然不语,口器又是两声狂妄的奸笑。

“哈哈哈哈,怎会有你这样的蠢人,喜欢又不得到,爱慕又要失去,为她牺牲又不想她记得你。”

江暮雪不知想到什么,他忽然口喷鲜血,胸腔震颤,难耐的痛感袭向他的心头,催出他的汗水。

冷汗淌过男人丰润的眉骨,顺着他的白净下颌滑落。

江暮雪的薄唇颤抖,就地打坐调息,男人并指撚决,再度打下一个稳固心神的法印,控制剑阵,不让其崩塌。

可黑太岁却发现了江暮雪的弱点,他居然只在意柳观春的事,当真是痴情种子……

黑太岁没有人类的情感,它无法理解为何要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,甚至放弃飞升仙缘。

邪祟继续迷惑江暮雪,它问:“是你自己给她设下的忘心咒,是你亲手在她臂上绘咒。在你身死之后,她亦会将你遗忘……既是如此,你为何还要难过?为何还要因她道心不稳?”

江暮雪垂眸无言。

黑太岁果真深谙人心,它能窥天地事,它早知江暮雪为柳观春绘下的,并非单纯的同心咒,而是更高阶的忘心共感咒。

如此,他不但能感知柳观春的痛感,还能为她匀伤,甚至在他身死消亡后,咒契会吞噬柳观春的记忆,让她完完全全忘记江暮雪。

如此一来,修仙世界于柳观春来说,便只是一个记不得画面的噩梦,她睡醒了,回到现实了,她会忘记有关他的一切。

江暮雪死了,留下的人不会痛苦,这是他赠予她的礼物。

黑太岁仍然不懂。

它困惑地问:“倘若真如你计划的那样,你与她换命,消亡此世。”

“她能够借助你的仙骨开启天隙,回到她的世界,再因你之死触发臂上的忘心咒,忘记关于你的所有事。”

“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,你为何又要难过?为何又要迷茫?为何又要恐惧?”

“既然这么害怕,为什么又要成全?”

黑太岁可以说,江暮雪一定是它见过的最复杂的人。

他没有贪念、邪欲,几乎没有弱点,无坚不摧。

可江暮雪又会为了一个脆弱的凡人,道心生隙,变得软弱。

“女子皆薄幸,她会辜负你的仙骨,我不会啊,你把仙骨赠予我,我带你一块儿登天。我体内有你的骨血,你就是我,我不会辜负你的……”

可没等黑太岁说完,江暮雪忽然调动灵力,他趁机凌步跃起,瞬移至一侧,腾转手中霜刃,破开扑面而来的罡风鬼气。

他故意暴露弱点,诱黑山靠近,如今是他收网的时机。

那一把光华流转的伏雪剑凝霜幻雪,霞光漫天。

仙剑锋芒逼人,锐不可当,直刺进黑太岁庞大如山的肉躯!

血浆迸溅,江暮雪满身都是腥浓的血液……他闷头压进宝剑,强忍住黑太岁涌来的声波气流,不顾七窍因邪祟威压而漫出的鲜血,强忍住那些涌上五脏的剧烈疼痛。

于混沌的痛感间,他终于开口。

他为邪祟解惑,回答黑太岁的问题。

他说——

“因为,人都存有私心。”

“我是人,并非神。”

他以神躯生情,他为柳观春坠下高台。

他不爱世人,他只爱柳观春。

世间,没人有资格伤害柳观春,便是江暮雪自己也不可以。

前世,江暮雪做过那个留下的人,上天入地也寻不到一个人的滋味,太苦了。

他不希望柳观春也来尝。

今生,江暮雪仍是控制不住本心,他仍想拥有柳观春,既如此,就让他最后卑劣一回。

他在亲近柳观春的同时,也为她绘下了忘心咒。

在江暮雪接受灭魄命运的时刻,柳观春会带着他的仙骨遁出此世。

江暮雪身死,忘心咒开启。

柳观春会永生永世忘记师兄,她会继续做回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。

此为江暮雪的秘密,唯有他一人知晓。

这亦是江暮雪赠予自己的……最后一场好梦。

若非知道柳观春定会遗忘他,江暮雪又怎敢在弥留之际拥有她?

如此已经够了,如此已经很好了。

他拥有过柳观春,他很知足。

江暮雪释然一笑。

他想,原来卑劣之人,自始至终都是他啊。

……

江暮雪这一剑并未直接将黑太岁歼灭,仅凭耳力,他并不能完全判断黑山方位。

只是江暮雪素来出招猛烈无情,濒死之际爆开的致命一击,挟带迅雷烈风,势如破竹,虽没有杀灭黑太岁,却也削碎了它一半鬼身。

黑太岁的修为溃散五成,再这样下去,便是它生擒了江暮雪,它也无法将江暮雪渡为半神剑尊境,它会与飞升仙缘失之交臂!

黑太岁怒不可遏,劈天盖地袭下一道轰天雷鸣!

它是地仙,亦能引动天雷神威!

而凡修最惧天道雷霆,一记雷火威势轰进江暮雪灵台,剧烈的痛楚令他神识一空……

江暮雪的手骨僵硬,第一次有这种令神魂都惊惧的痛感,比之前世魂飞魄散,不遑多让。

他口喷鲜血,膝骨已经撑不住身形,萎靡跪地。

江暮雪身为剑君,竟被妖邪打压,松开了手中本命剑……他疼到肩背发抖,连伏雪剑也握不住了。

真是耻辱啊,江暮雪自嘲一笑。

可是,他不能死在这里。

若他死了,柳观春必死无疑。

最差的情况,也得他和黑太岁同归于尽。

纵然无法达成飞升仙缘,送柳观春回家,但至少……师妹能活。

脑中走马灯流转不休,全是江暮雪前世的记忆。

柳观春乖巧依偎在他的膝边,柳观春编织好看的花环戴上他的发顶,柳观春担心他夜里怕黑、明明指骨冻得冰冷,也会燃上一豆微弱的灯烛陪伴在他左右……她守着昏迷不醒的江暮雪许久,她一直陪伴他的左右。

在这一刻,江暮雪目光温柔,他在油尽灯枯的时刻,忽然……好想柳观春。

明知她不会来,可他好想、好想,再见她一面。

原来,江暮雪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。

“师兄——!”

一声焦急的女声传来,语调迫切,声音温软。

江暮雪不敢回头,他以为是自己幻听,他又中了黑太岁的邪术吗?

“师兄!!你怎么伤成这样了?!江暮雪,你这个大混蛋!!”

江暮雪的肩背僵硬,他一动不动。

隔了一会儿,他才缓慢抽出伏雪剑,摘下缚目的布带,望向远处。

少女身穿莲纹白裙,杏眸含泪,她梳着俏皮可爱的双环髻,腕骨上的银珠红链,被风吹得摇曳,圣洁美丽,犹如芙蕖初绽。

柳观春来了。

她是真实的人影,并非他脑中幻象。

柳观春看到身受重伤的江暮雪,她心痛如刀绞。

她的鼻腔酸涩,心脏窒闷。

她很想逼问江暮雪,她要问他:怎么回事啊?每次我一不看好你,你就出门惹事,弄一身伤回家……师兄,你怎么这么笨啊?

柳观春的眼眶含泪,她不顾生死,义无反顾朝江暮雪奔来。

小小的、软软的女孩,闷头扑进江暮雪满是血气的怀抱,撞得他往后趔趄一步。

滚烫的体温,令江暮雪渐渐忘却了深入骨髓的剧痛。

在这一刻,冰雪消融,万物回春,他无惧亦无畏。

江暮雪肩披霞光,他反手拥住柳观春。

男人双膝跪地,结实的臂骨搂住少女的纤腰,他把她按到怀里,紧密贴合,感受她的气息、她的体温,以凉薄的唇,感受她颈上脉搏。

江暮雪抱人的力道很大,像是想将柳观春揉进骨血之中,他需要用这种强硬疯狂的占有感,来释缓心中的恐惧。

在这一刻,江暮雪的心中涌出一点酸涩、一点委屈,他终于肯承认,他也好想见到她。

江暮雪抱住柳观春,与她耳鬓厮磨,终是嗓音轻柔,沙哑低喃:“柳观春……你来救我了。”

远处有黑雾幽浮,雷电翻滚,电闪雷鸣。

黑太岁看到那双依偎在一起的身影,阴森大笑。

“我最喜欢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,柳观春来了,你不必跑了。就在此地飞升,我渡你修为,我正好能借她的身体登天……”

窸窸窣窣的絮语响起,所有皲裂分化的黑肉阴虫,受到母亲黑太岁的感召,争先恐后回归本体。

雪亮的电光中,柳观春眼睁睁看着那座巍峨高山骤然拔高数丈,长成一只形似蜘蛛的八爪邪物。

黑太岁是黏腻的、阴湿的、可怖的阴秽之神。

它隐在跳跃的雷龙之中,占据整片夜穹,它不可名状,不可直视,不可喁喁私语……它是人心梦魇。

如此可怖之物,却妄图挤进柳观春的身体,充盈她的腹腔,由她之身,孵化邪神……柳观春绝对不允许!

黑太岁再度对江暮雪发动袭击。

充盈凡人精血的黑山肉.身靠近,一股骨血恶臭扑鼻而来。

因柳观春在这里,江暮雪不敢掉以轻心。

他心中虽欢喜,却更怕柳观春出事。

只是,黑太岁却感知到孟瀚舟等人在阵外的进攻,它元气大伤,不能继续与江暮雪缠斗。

必须速战速决,必须成神登天!

好在、好在柳观春也在这里……

黑太岁鬼气暴涨,身形徒然变大,钢刃一般的触手迅疾刺向柳观春!

柳观春见状,急急拔剑去避。

没等她抽剑御敌,一具高大身躯已然笼罩住她。

温热的鲜血飚射柳观春的面颊,她的指肚沾血,颤抖指骨,看了一眼,是江暮雪的血……

师兄为她挡下了一击。

柳观春撑住江暮雪的身体,她的牙关紧咬,她心口酸涩,她不喜欢这样脆弱的师兄。

“无事,我不疼,你不要哭……”江暮雪面不改色,他徒手握住胸口插着的触足,硬生生拔出。

他自知修士之身不容易死,因此再多伤痛,他都能忍耐。

怎会有这种人。

柳观春好难过。

她不能再让江暮雪负隅顽抗,她必须帮他一把。

柳观春心生一计,她抽出锋锐无比的竹骨剑,抵上脖颈,她作自刎状,厉声高喊:“黑太岁,你不是想要夺舍我的身体吗?你不是想要借助我的身体飞升吗?我死在这里,大家一了百了,谁都别想好!”

江暮雪错愕不已,可没等他说出什么,柳观春已然飞身后撤。

无数条黑肉阴虫紧追不舍,还没来得及靠近柳观春,便被凌空跃下的苏无言横刀劈断。

然而,黑太岁的能力不容小觑,苏无言不过拦截一时,又被黑肉吞噬。

黑太岁开始围剿柳观春,它见识过凡人的莽撞,知道柳观春为了救江暮雪,什么都做得出来。

等到黑太岁全副精神都落到柳观春的身上时,柳观春忽然高喊:“师兄,西北方向!”

江暮雪闻声,剑气立即盘旋而上,撕开黑太岁的围剿。

黑太岁受伤,它爆开一声凄厉嘶吼。

邪神显然没想到,自己还能被江暮雪袭中……是柳观春告密!这两人打配合,便有万夫莫敌之勇!不能再留着柳观春了!

柳观春见黑太岁身上鬼气暴起,罡风席卷,心知它的确开始忌惮江暮雪。

此招很有效。

柳观春再次诱敌,她连滚带爬,身形疾如闪电,从旁避开鬼气洪流。

好在还有苏无言挥刃相帮,柳观春只要专心御敌几处暗袭。

就在黑太岁再次落下杀招的时刻,柳观春当机立断出声:“师兄,在东……!”

然而,没等柳观春发出指示,她的口鼻犹如泥流覆没,尽数封闭……莫说开口讲话,她连呼吸都微弱,脸憋成猪肝色。

柳观春被黑太岁抓住了……她还是没能帮到江暮雪。

偏偏苏无言也受制于黑太岁,他竟也抽不出身来营救小丫头。

柳观春头脑昏沉,她想了很多。

她在想,她是不是害了江暮雪?她在想,她究竟有没有让江暮雪减少一些苦难?

柳观春心知肚明,黑太岁难杀,江暮雪看不清黑太岁,他势必会死于非命。

江暮雪的死局,从来怨不得她。

只是柳观春贪心,她想让师兄好好活着罢了。

只要师兄能活下来……

柳观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其实还有最后一计。

为今之计,唯有、唯有自毁……

若是她死了,江暮雪无所顾忌,他就能能逃出生天。

她实在拖累江暮雪太多,她害了他两辈子……

她连一句真诚的对不起都没和江暮雪说过。

她好后悔。

柳观春的口鼻窒闷,她的手脚无力,但她没有松开那把竹骨剑。

柳观春以心念召剑,用尖利的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。

她要救江暮雪,不惜一切代价!

……

柳观春的呼吸微弱,江暮雪能看到她憋青了的小脸。

他想救她,可黑太岁阻挠他的前行。

江暮雪看不清黑太岁,他数次奋力挥舞刀刃,企图破开黑太岁牢不可破的防守。

他想让柳观春等一等,可她手中竹骨剑已经小心刺向胸口……

“柳观春!!”

求你等一等,求你不要如前世那般绝望……

江暮雪想到前世的师妹,想到她遍体鳞伤却仍要对他笑的模样……江暮雪知道,他没有办法了。

若他这双眼睛不再孕育破妄目力,若他生的只是一双凡目……

江暮雪福至心灵,如梦初醒。

他忽然横刀在前,腕骨奋力一剜。

“呲”的一声。

伏雪剑划过男人的凤目,鲜血满溢,江暮雪的神技破开,破妄目力泯灭,妖邪万象消散。

江暮雪瞎了一双神目,但他能够凭借模糊的凡人目力,看清黑太岁了。

江暮雪没有迟疑,他顾不上钻心刺骨的疼痛。

男人屹立于飞雪间,手中剑光大盛。

剑君的衣袍飞扬,猎猎作响。他朝着邪祟聚集的方位,骤然轰出一道冲云破雾的剑招。

此招凝聚江暮雪毕生所学,威势极强,犹如洪流灌顶,喷薄而出!

因江暮雪舍下与生俱来的神技,竟让他无师自通研习出抵御妖邪的神火!

天地神火尽数融于此招之中,涤荡六界妖邪!

鬼阵不敌浩荡火光,阵眼坍塌,邪祟尽焚,黑太岁无力支撑肉躯,竟开始缓慢消散……

“不、不可能,为何你并非神躯,也能召出神火?我才是神,我才是神!”

可是,已经来不及了。

无论黑太岁如何呐喊,它仍旧无法聚集阴气……这只毁天灭地的大魔,此刻付之一炬,终于化为齑粉,消弭于天地间。

柳观春逃出生天,她摔倒在地。

膝骨酸痛,但她顾不上揉腿。

她亲眼看到江暮雪取剑毁目,她看到师兄为了救她,一双凤眸蒙上灰翳,眼尾蜿蜒零星血痕……

“江暮雪!”

柳观春又惊又怕,她奔向江暮雪,扑进他的怀里。

她张开双臂,紧紧抱住江暮雪,手臂不住颤抖。

小姑娘的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,她牢牢抱住江暮雪,她好难过。

柳观春没能忍住,她终是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。

“你疯了吗?你疯了吗?江暮雪,你这个疯子!”

柳观春越哭越大声。

哭到最后,她又忍不住去摸他的眼睛,眼眶发红地问:“师兄,你是不是好疼?”

江暮雪摇摇头,他没有回答。

男人只是单膝跪地,将少女拥得更紧。

江暮雪紧紧抱住柳观春,他感受这点劫后余生带来的喜悦,他感受她的心跳与脉搏,他真切知道柳观春仍活着,他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……

“柳观春,你还活着。”

他紧紧抱着她,许久没有放开。

柳观春依偎着江暮雪,她埋在他怀里哭了很久。

直到鬼阵破开,那些被拦在阵外的修士们都看到了幸存的三人。

仙山内部,煞气消失。天地间云蒸霞蔚,阳光万丈,空中飞出无数只诡谲的纸鹤。

一只只纸鹤,如同结香树落下花籽,随风翩跹起舞,落到众人的掌心。

信鹤点开,是唐玄风死前设下的最后一局。

他为所有修士都送了一封信。

信上写着:待江暮雪登上剑尊境界之日,便是柳观春获得飞升仙骨之时。只要夺舍柳观春的肉躯,便能获得仙缘化神……尔等真的能抵抗登天的诱惑吗?

柳观春紧紧抱住江暮雪,她冷静地看着字条上的字句,心中一片凄怆。

她把信纸揉成一团,丢得很远。

柳观春忽然想笑,她鼻腔发酸,为江暮雪感到委屈。

因柳观春知道……即便江暮雪救世,世人对他还是有所觊觎。

他们会感激一日、一月、一年,终有一日,他们又会生出和唐玄风相近的贪婪之心。

即便道宗容他们躲避一时,可柳观春和江暮雪定也不愿拖累师父与同门弟子,她和江暮雪注定四处流亡,无家可归。

他们最后的退路,终被唐玄风斩断。

从今日起,柳观春和师兄,便再没有容身之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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