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生死是一条窄路(1/2)
第106章生死是一条窄路
夜尽天明之际阴云散去,天地一片澄净,朝阳为破败的山神庙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叶婵正静静坐在坐在门前的石阶发呆,四野弥漫着雨后清醒的草木的气息,忽有一阵清风吹来,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珈奈艰难支起身子,衣衫不知是怎么干的,手心和身上的伤都重新上药包扎过了。庙外的阳光将叶婵疲惫的侧脸染成暖色,她们仿佛是飘在湖面的浮萍,不知下一刻会被水流带去何处,女子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,“还能走吗,我们该去故陵了。”
珈奈怔怔地看着单薄的背影,“你方才在想什么?”
叶婵顿了顿,“我....我在想为什么,应淮为何要杀那么多人。”
“为何?”珈奈不觉失了神,她忽然注意到了自己嗓音变得喑哑难听了,又默默庆幸叶婵的的声音没有变,“仇恨嫉妒,又或者是因为一念之差,他越走越偏。我想到一半又在想我为何想这么多,我又不是应淮,怎会知道他在想什么....知不知道缘由,对我根本就不重要。”
曾经的叶婵太累了,在赶走沈难之后,独自在山外谷等待死亡团聚,那种混沌迷惘的感觉自十七岁那年起,便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,时刻准备将她拆骨入腹。可现在真相就在眼前,叶婵依旧感到倦怠,她才发现自己不喜欢死亡,也不想见到别人的死亡。
“那什么对你重要。”珈奈低头摸了摸腹腔的伤,叶婵下意识的回答似乎违背了自己的本心,“我们不能回去,如今的青阳宗就是龙潭虎xue,我们耗掉半条命才逃到这里,怎么还能回去自投罗网。
叶婵在凌云峰一直等,等到了应淮暴露,也等到了江惊尘与应逐星身亡,珈奈被围杀。
仿佛每个时刻叶婵都是被老天推着走的,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现在的局面,现在她不愿再想那么多,很多江湖牵扯其实都没那么重要。
重要的是活着,叶婵回头看向珈奈,珈奈冲着她扯出了一抹笑,“叶姐姐,我不甘心。”
“我不能骗你。”难道她们就要这般狼狈离开潼川府,叶婵尝试着握了握包扎着白布的手掌,我也好不甘心,但我最后的内力渡给你烤衣服了,眼下我们只不过手还有缚鸡之力,杀上青阳宗太难了。”
珈奈起身捡了两个细树枝坐到了石阶上,“一根长一根短,逃亡还是回去,听天由命。”
叶婵随手抽了一根出来,珈奈转眼将手里那根丢了出去,沉静地点了点头,“回去,是上天要我们回去,你信我吗?”
叶婵没有问为什么,“信。”
珈奈低头半响不语,蓦然拔出了短刃,竹叶青蜿蜒到身边,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脚踝。陌生的刀刃兀自刺破蛇心,温热的血溅到了手腕,铁锈腥气扑面而来。
“青青与寻常的蛇不同,它的蛇胆不仅可以解毒止痛,还能有奇效....”珈奈的手没有抖,灰暗的眼睛一眨不眨,叶婵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,将珈奈揽在了怀里,“可以了,剩下的我来吧。”
叶婵很快生剖出了蛇胆,珈奈看着叶婵在山神庙片旁的空地,挖坑掩埋了竹叶青。
此刻她生出了与叶婵相同的感觉,倦怠....精神和身体都无比倦怠,累到流不出眼泪,也不知什么在支撑着她走下来,幸好还有一人陪着自己。
两人收拾干净离开了山神庙,昨夜被绊倒的地方有个坑,草木藤蔓都被踩陷下去了,叶婵挥着苦蝉剑开路,前路很快便豁然开朗。
她们走回了官道,叶婵朝着记忆中马车的方向望了望,“此地里潼川府应有百里,马车也不知去哪了,我们先往回走看看。”
珈奈点了点头,转头瞥见了后头冒出的了两个黑点,“有人来了。”
三里地外有对师兄弟正牵着枣红马谈笑,看那闲散模样不太像青阳宗的人,叶婵与珈奈蹲到了路边的灌木里,青年的声音渐渐飘近了,“他们说山外谷与影月本来就有勾结,江宗主是被她们联手害死的。”
“好狠毒的心呀。”少年矮上一小截,年纪也小一点,“可惜今年金银台上没能决出个胜负,青阳宗在办丧事,大家也不好久留。”
“怎么,你还想夺灯芯草不成。”年长的师兄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昨天看到了没,那位叶姑娘可是大杀四方,以一己之力大破星宿阵,带着妖女逃下凌云峰。”
“且不说她们是邪是正。”
“这两人随便一下都够我们喝一壶了....”
话音未落,叶婵横剑拦在了两人面前,师兄拉着师弟正欲回头跑路,珈奈倏然出现在他们背后,前有狼后有虎,两人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。
“妖女!”年纪小的见状要拔剑,师兄赶紧拦下了,“想死不成,快收起来。”
青年即刻赔起了笑脸,“两位姑娘有何贵干?”
叶婵道:“把马留下。”
两人纠结嘀咕了半天,在江湖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。若有性命之忧,什么恩怨是非都可以抛诸脑后。他们两个很崇拜江宗主一世英名,也讨厌影月的阴毒手段.,但......师兄终于逼着师弟把马让了出去,放弃了以死搏杀的念头。
死在金银台上可能会江湖留名,死在荒郊野顶多野坟一个。
叶婵从他们手中接过缰绳,两人翻身上了马背,珈奈想起了昨夜的追杀,“要不要杀了他们?”
师兄神色紧张,他飞快拔出剑护在了师弟身前,“妖女欺人太甚!士可杀不可辱!”
“如果来追我们的人都死了,你我的恶名就彻底洗不清了。”叶婵淡淡瞥了二人一眼,“记住,她没有杀江惊尘,更不是妖女,真凶另有其人。”
“而我.....我就是我。”叶婵说到自己不由卡了壳,“多谢你们的马,缺钱可以找千金堂赔。”
珈奈不在乎什么名声清誉,她是什么人她自己最清楚,何苦要去听江湖的评判,枣红马在胯|下嘶鸣,携着人扬蹄而去。
少年不觉看着两团背影远去,“她们这是要去哪?”
师兄愁眉不展,“看方向好像是潼川府。”
.....
归鸟成群掠过天际,寂静的山道过了一夜有了些许生机,昨日有一批人追下山,剩下的今日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。
禅房里三人僵持不下,躺在榻上的了空还未有苏醒的迹象,谢寻安有意无意听着外面的动向,七宝天明时来过一趟送了点干粮,谢寻安让他先行同烟雨楼将应逐星偷偷带下去了,以免应淮回头清算手足无措。
沈难双手抱剑面色冷峻,“此事谁能帮我们做主?”
“江惊尘已死....”谢寻安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茶,两人的目光不由移到了尘一身上,昨夜的故事大师也听得差不多,他只愿交出灯芯草,不愿让沈难带走昏迷的了空。
谢寻安收回了视线,“无人。”
留在青阳宗多一刻,变数便多一分,应淮为了蝉蜕随时有可能来取灯芯草,可沈难依旧想留,“那公道由我们自己去取吧。”
生死自主,尘一自认无权随意处置他们的性命,纵使了空罪孽深重。
谢寻安与沈难想带走南枝和,只能按照约定等他苏醒,届时无论如何尘一都不会再阻拦,三人也是为此僵持到现在。
沈难根据南枝和的只言片语推测了山外谷的前因后果,十余年前应淮因救了沈让尘被困影月受尽折磨,身废后其之交好友倾尽所有为他寻药,三人一同入了山外谷,应淮杀光了所有人得到了蝉蜕的药方。
那句山外谷罪孽深重,不知缘何而起。
事后沈让尘与南枝和自觉犯下滔天罪行,一人萎靡不振被夺权,一人剃度出家。
沈难深感那年父亲之死的有隐情,江湖将拂雪山庄事变传成了一个谜,有人说的是楚寒刀,有人说是副手何柏言,就连沈聿宁的失踪也成了一桩悬案。那日踏雪而来除了叶婵或许还有别人,应淮会为了灭口杀掉自己的好友吗....
四周的迷雾逐渐散开,沈难前所未有的笃定自己的直觉。
“吃吧,晚些可能有场硬仗要打。”谢寻安掰开一块饼递了过去,他回头也掰了一半给大师,“粗茶淡饭将就一些。”
谢寻安幽幽看着不省人事的南枝和,不知这人醒来后又会作何反应。他又想到了叶婵与珈奈,她们离故陵还有多远,一路上有多少人追杀。
公道二字,真难。
真到了自己要讨的时候,谢寻安才明白向人求公道不如求己。
日头悄然西斜,树影开始在地面上舒展蔓延,如同山间肆意生长的藤蔓。
枣红马踏过潼川府的石板路,直冲凌云峰而来,盘踞在云岚之畔的宗门落隐落现,仿佛近在迟尺的海市蜃楼。
“别怕,我带着你杀上山去。”叶婵提剑走在山道,珈奈蹲在潭水边整理衣着头发,水面映出了她干净的小脸,“我不怕,我要带他回去。”
她们沿路遇见不少人都被认出来,叶婵护着珈奈没有让她出过手,那些小虾米造不成生命威胁就是怪烦人的,叶婵不可避免费了一点小劲。
青阳宗的晚钟响了,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山门,门内弟子很快发现了她们,“不好!妖女杀回来了!”
“来人!”
“来人!”
往上的重重石阶仿若没有尽头,消息很快传到了无极殿,弟子们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,叶婵每上一阶便有人倒下,江湖第一大宗少了一半的人,阵仗还是如田中打不完的蝗虫,杀上山门的路艰苦难行。
江惊尘身亡后又没了应逐星,同辈中还有谁能有一战之力。
叶婵纵剑挑向迎面刺来的弟子,剑尖顺着对方剑脊滑向虎口,伤人的一瞬陡然变势,剑柄重重拍在对方肘弯处,那弟子闷哼一声,整条手臂瘫软,长剑当啷坠地。
森冷的剑光中,珈奈避开侧面砍来的剑锋,足尖轻点借力跃上一侧的栏杆。
又一长剑袭来,珈奈旋身猛地发力将人掀翻在地,小腹的伤隐隐作痛,叶婵回身护在她左右,一步一步地向上走。
不到垂危时刻,叶婵不想杀人,她自己都数不清挑飞了多少人的了。
暮色四合,石阶的尽头的人影被无限拉长,珈奈站在青石栏下往上望,寥落的梨花落到了她手心,又被萧瑟的风卷到了地上。
青冥问道开始的那日,这里好不热闹,金银台乌泱乌泱的都来自五湖四海人。
珈奈第一次对物是人非有了亲身的体验。
拦在石阶弟子都倒下了,凌云峰上还有弟子前仆后继,叶婵婵用衣袖擦了擦剑身径直向走去,越来越多人,她挥剑的速度都被拖延了。
楼宇飞檐挑着斜阳,琉璃瓦折射出暗红的光,火烧云不断在天幕蔓延。
叶婵手腕微颤,人多混乱掌心的伤口不小心崩了,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,她还是受了一点皮外伤,好不容易收拾衣服头发都弄乱了。
“退下。”
一道阴鸷的声音结束了螳臂当车的混乱。
无极殿朱门大开,白幡垂落如瀑,青阳宗弟子围着人纷纷停了手,叶婵擡头望见一人站在最高处。
复杂的情愫在刹那涌上心头,这便是自己一直以来苦苦追寻,为之求死不能的真相....
叶婵死死攥住手中剑,指节泛出青白,珈奈看着她猛然冲上无极殿,长剑裹挟着开山裂石的气势劈下,震得檐角铜铃乱颤。
应淮躬身滑过,木剑在青砖拖出刺耳的声音,“你没死,是我太自负了。”
话音未落他已反攻为上,叶婵旋身避开,银剑如九节鞭缠向手腕却应淮以剑柄磕开,“这便是你杀江惊尘的理由吗,因为他比你强。”
一个极度自负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屈居于人下。
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师弟,从前远不如自己,应淮看着江惊尘成长,看着他超过了自己,站到了江湖更高的位子上,受后辈景仰推崇。
银剑与应淮擦身而过,“而你已经废了。”
很久以前谢寻安就同叶婵说过,应淮每年都要服千金堂的药温养经脉,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练武,逆天而行的结果只会爆体而亡。
应淮眸光一冷,嘴角挂着嘲讽的笑,“你懂什么是剑吗?”
木剑反向横扫,在青石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沟壑,剑气切断发尾的丝绦,叶婵连退数步愕然擡头,“你.....”
大道至简,万千变化汇于一剑,木剑无锋也可切金断玉,这便是应淮追求的剑,他的剑从来都是世间第一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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