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第 45 章 一朝脱出樊笼锁,未知他……(1/2)
第45章第45章一朝脱出樊笼锁,未知他……
第二日到底修不成闭口禅,宗契在东院里果真念了一天的经。
祝氏被关在里间,虚置着正堂;摆了蒲团、燃了佛香,又供了地藏菩萨金身在案,宗契便正中盘坐,阖目念咒。应怜仍郎君装束,侍奉在侧;又有范碧云禀了主人家,也于堂上侍立,其余再无他人。
日间也有女使僮仆悄悄儿来窥的,看过一回,瞧个新鲜劲儿,不到晚间,便都散了。
宗契早已放出话来,这一夜不许生人挨近,只因邪鬼出没作祟,怕冲撞活人。到了黄昏月上,便教人关了门窗,只点一盏油灯,光火扑朔黯淡,映得窗纸幽明,路过行人匆匆,偶窥上一眼,没由来便寒颤上身。
待再无外人耳目,应怜这才动作起来,朝范碧云使了个眼色,后者乖觉跟上,一前一后,到了里间。
里头闷黑一片,静得极了,略略能听着祝氏短促起伏的呼吸声。
她似是害怕。
应怜也没好到哪里去,绞着手,不敢大了声儿,轻轻唤一句:“祝娘子。”
祝氏窝在床里间,罩浓浓昏暗,唯能见半倚半靠的隆起身影,也不动弹、也不言语。应怜一步步摸到床缘,先在一旁坐下,道:“我知道你清醒着,昨儿那药是假的。你若真疯,断不会喝了药便睡。”
接着摸到祝氏腕子上,将那缚得牢牢的绳索拿剪子剪了。毕竟怕她仍不信,暴起伤人,应怜有些紧张,又好言宽解几句,但求她放心。
一会儿,目中适应了这幽暗,祝氏苍白的脸面,便稍现了模样。她木愣愣的,乱发一蓬,似乎盯着应怜在瞧。
人疯的时候长了,假的也成了真的,有时候,醒着见日头、睡着见月光,甚而不知日夜颠倒,是非也渐渐分不清了。
祝氏就这么愣了许久。
应怜并不催,只是陪她坐着。范碧云在另一侧,有些急,似想要言语,却终忍了下来。
忽而应怜的手被人一拿,却是祝氏。
祝氏的手有些凉,却并不粗糙,抚开她手心,在应怜掌里放了一样物事。却是前日那汤婆,早已冷了,却因套着套子,仍柔软着,像她的手。
本没什么,应怜心中却蓦地涌来一股拨云见日的滋味,她像夜间摸黑行路,霎一刻见了云后日头,第一反应不是喜悦,竟是不知所措。
祝氏的声音沙哑,刮擦着人耳,也极是飘忽,“我,姓祝,祝兰。”
这是近半年来,头一回与人交谈。祝兰快活极了,甚至不愿分辨眼前人究竟有几分真假。她本也不再想根究,近来愈发觉得,拖来拖去无甚意思,不如就死了。
然而当真有一线希望摆在面前,她到底还是想好好活的。
恍然如大梦一场,如今人醒了,她便没什么好隐瞒,索性将前事尽数道出,起先言语艰涩、磕磕绊绊,而后逐渐流畅,真如乱麻抽丝,一点点理清因果,长舒了心中一口郁气。
“如今想来,我竟不该装疯,早在见她把女使推入井中时,就该一走了之。是我太执迷,起初不甘心,想着偌大家业,总是我父置下,就这么弃了,我实意难平;而后一点一点被他鲸吞蚕食,如今我已不剩半个心腹,处处受制。况我再无亲故,无处可去,到头来竟想了这荒唐的法子应对。”
应怜悚然而惊,当下问:“那女使果是被害?可王员外为何……”
“不是他,是他母亲。”祝兰拨了拨一头乱发,冷笑,“那夜王渡未宿在东院。我夜半睡醒,本想推窗看月,却正见她将人推下井。那女使叫什么?素珠,还是素昭?真惨啊,衣裙不整,扔进去时已无声响了,也不知是死是活。总之是死了。”
“素珠。”范碧云低低道。
祝兰这才瞧了她一眼,目光像是要盯进她皮肉里,半晌喃喃:“素珠……素珠。我认得你,你是新来侍奉她的,你也叫素珠么?你这样标致,岂不也是素珠?”
范碧云心慌无措,一双惶恐的眼陡然望来,却噗通跪在床脚,抱住了她的膝,言语里渗着畏怖,“娘子莫要吓我,我、我不愿做她!我不愿再侍奉东院,我想走的!”
“足以见你比我聪明。你才来呢,就晓得这是虎狼窝;我却引狼入室而不知,十年了,才识得他真面目。”祝兰面容惨淡,向着应怜,“你是不是奇怪她为何要害素珠?我先前也想不通,后来想通了。素珠从前侍奉过王渡,不愿被遣出,想出个昏招,中秋那夜,她竟与我公公有私,以为这便能留下,不想被婆母察觉,妒杀了她。”
此事竟不是那王渡所为,出乎应怜意料,忙问:“那王员外此人如何?”
“他?”祝兰一时没言语,再开口时,冷意从牙关里渗出来,“……他最是只披了人皮的恶鬼。”
祝兰抓着她的手,眸中痛色伴着憎恨,即便晦暗的内室,也森冷如刀。应怜被她攥得死紧,骨节都发疼,想抽出来,却听她又道:“我好悔啊……我好悔啊!悔不该当初受他殷勤所蔽,坐看他……”
话到此,她却猛似醒转,打了个哆嗦,生生顿住。
应怜不知她有什么话,她既不说,自己也不好问,想着王家既是这般光景,定娘更是嫁不得,兴许便赴了祝兰后尘。
便是拼着再受她多少斥责,她总得与她说了实情。
转又想到祝兰,应怜道:“你如今,可还想留在王家?当真一个去处也无么?”
祝兰缓缓摇了摇头。
她想走就好。想走,便总能找到出路。应怜想。
她替她筹划,在屋中踱来踱去,想她能去哪儿,什么样的地儿才教那王员外再管不着。
忽而心眼一明,匆匆向祝氏道一句“有了,你等着”,便去了外间。
宗契正端坐蒲团之上,无人窥看时,便不念什么经咒了,与地藏菩萨金身对坐,宛若另一尊伏虎罗汉尊像,见应怜出来,低声问:“都妥了?”
“大半妥了。”应怜趋身过来,声儿小小的,搭手在他耳边轻道了一句。
离得近了,馨香气息便拂在他耳畔,宗契有些发痒,又有些热,却端坐着没动,待她说完,微微笑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,我写个荐帖捎与师父,他老人家必会关照的。”
便见应怜面上一喜,眉眼弯弯,模样霎是可爱。她已离了他耳畔,那痒意却仍萦在那处,宗契忍不住揉了揉,那一缕甜美却狡猾得很,倏忽便消散了,半点再捉不住。
他目光随她进了里间,身形一转,融入黑暗复又不见,这才阖目,继续盘坐。
也不知多久,应怜再次出来,这回浑身轻松,向他点点头,“成了。”
宗契便知,盘曲了一整个白日,此时终于可以松缓松缓筋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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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夜——据住处离东院稍近的僮仆女使们讲——当真是惊心动魄,光怪陆离。他们见那庭院上空有道黑气直贯中天,气魄逃散,却被一神佛兜在掌中,压伏下去;并信誓旦旦,道确瞧见了神佛出世时的数道金光,真如彩霞映日,竟搅得他们觉也睡不着。
又有人因此不屑,什么鬼神金光,统统是胡诌的,不过为了显他们能耐,能见神佛罢了。
不过夜半时,听见叮铃哐啷的闹砸声,此确做不得假,那必定是高僧正与妖邪搏斗,闹出的动静了。
总之言真言假者,俱得了令,不敢近前窥看。第二日众说纷纭,都到老夫人处绘声绘色地报。
老夫人很快得着了信儿,更兼有天大的幸事,乍然闻听,真如吃了七窍顺气丸似的,整个人都舒泰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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