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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火通明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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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因为她做错过,离弃过。所以,她也要被人抛下吗?

她抱紧怀里已经从奶油粉变为灰粉的玫瑰,馨香气味被苦涩污染,发出淡淡的腐烂颓废的气味,她蜷缩身体,竭力遏制自己的声音从牙缝里透出来,却因为窒息而憋得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。

低低的隐忍声碎落在铺着红地毯的幽暗走廊,隔壁办公室里,有人将一截白瓷碎片捏入掌心。

“时小姐,还在外面。”陪着站了一天的金卓岸小心提醒,这话他不知道都说了多少遍,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。

深红液体渗入深色的西装布料,裴今澜视线凝在门口缝隙,他收回视线,脸上血色全无,手边那份已经填好的结婚登记材料已经放了很久,他擡手蘸着血,慢慢在自己名字旁边落了款。

只要再往外一步,他就永远留在她身边,可以得偿所愿。可是这一步,他须背负的荆棘骨刺,却可能将她,将他们贯穿,抵死纠缠。

“扔了吧。”看着白纸黑字的材料,良久,他说,“让他们把整栋楼的灯都打开。”

金卓岸面色微变,想欲言又止,最终叹了口气,还是照做无误。

整栋大楼渐次亮了起来,金卓岸一声不吭地给裴今澜处理伤口,直起身时,面露不忍道,“其实,只是传出一点风声,事情并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。您其实,可以不用这样。”

裴今澜阖住眼,脑海里再次浮现早上接到电话说,有人列举有力证据向上举报,并且已经得到了初步回复的消息。

他不愿再想,嗓音喑哑道:“铤而走险的事,我可以做,她不能沾。”

如果他们真的有了婚姻之名,假使真的到了那一步,她还愿意无惧无畏地跟着他,那她这辈子势必要因他而毁。

时纯跟他不一样,她出生就清清白白,干干净净,这半生所受的最大的委屈,不过是由他精心谋划来的阴谋。而他,从来都生长在泥潭里,拼尽全力才爬到现在的位置。

他做过多少断人财路的事,得罪过多少不能得罪的人,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数不清,与其让她跟着他声名狼藉,被人落井下石,吃一辈子苦,不如让她恨自己。

他可以承担所有责任,可她绝不能再有任何风险。

“从明天开始,着手做切割。你自己也小心。”

裴今澜攥紧手掌上的纱布,殷红鲜血渗透出来,他烦躁地一把扯掉,起身要了金卓岸的车钥匙。

走出几步,他脚下微顿,头也没回地继续嘱咐:“之前让你办的事,交接干净,让叶梁止挑个时机,想办法和她见面。”

不等金卓岸答应,裴今澜已经快步冲出办公室。

红色木门猝然敞开,走廊里已经亮堂一片,然而除了地毯上残留下来的几朵叶瓣,伶仃夜里,冷寂寥落,空无一人。

冬日的夜来的悄无声息,无有昼夜的大楼灯火通明,时纯头也没回地走在街道,手指冻得通红也不肯丢弃那束已然颓败的花束。

她行尸走肉般挪动步子,漫无目的地在城市晃荡,心里又紧又疼,像贫瘠土地裂开一道道狰狞罅隙,可眼泪突然就像枯竭了似的,一滴也掉不下来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,头顶忽然飘起来鹅毛大雪。

时纯仰头透着槐树干枯的枝桠往上看,盘旋在半空的绒花旋转下坠,仿佛只朝她来。

早知道是留不住的,就不该心存幻想。

她张开手,雪花落下,倏地融化,一遍一遍,一重又一重,直到手心被冻得生疼,她终于缩回袖口,用大衣裹着玫瑰,蹲坐在台阶上,不知道还在等什么。

“裴今澜。”

女孩的声音轻的仿佛要被吹散,却还是轻易地落入树荫后站立的人耳中,“我数一百下,别捉迷藏了好不好。”

一百,九十九,九十八……八,七,六,五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,急切的,又有些凌乱。

时纯蓦然回头,只见烟花棒挥舞的深处,女孩挽着旁边戴着帽子的年轻人一走一跳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,他们手里也捧着花,嬉闹着紧挨在一起,牵着的两只手上,一人带了一只红色的毛线手套。

看到时纯,两个人对视一眼,带着毛绒帽子的女孩立刻从兜里抓出一把糖果,“小姐姐,今天是我恋爱长跑十年结婚的日子,给你一份喜糖,希望你也可以得一心人,如愿以偿。”

时纯下意识双手接过,看着掌心的鲜艳的糖纸,想回声恭喜,开口才发现她嗓子难听的厉害。

女孩收了祝福挽着男友慢吞吞地离开,远远看着,她似乎逢人就会分享自己的喜悦,不知道看了多久,感觉双腿双脚都没了知觉,时纯才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。

树叶被踩响的声音入耳,时纯转头,迫不及待想去看个究竟,可到底腿脚发僵,猛迈出步子,整个人就摔倒在地。

她撑着手臂趴在地上,发现玫瑰花的包装有些散开,忙伸手去把掉落在外的花重新聚拢,她一点一点地拾起,丝毫没注意到路边停下一辆车,紧接着,身侧就落下一个人影。

“裴——”

时纯脸上的惊喜还没散,手里那束已经丑陋不堪的花就被人一把丢开。

李一叙半跪着蹲下身,用身上的羽绒服把时纯裹得紧紧的,他眼圈泛着红,一把将时纯拥入怀中,轻拍着她的后背,几乎咬牙切齿道:“阿纯,对不起。是我来晚了。”

时纯被他紧紧抱着,心却空荡荡的,视线四处飘零,蓦地投向道路尽头。

雪落满头,松柏阴影里的人不动声色地往后挪动,手指缝里掉落一个东西,被鞋跟踩住,彩色糖纸抵入污泥。

在时纯挣脱李一叙冲过来之前,他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,靠在墙角,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,拨通了她的电话。

手机屏幕亮起熟悉的号码,时纯定住脚步。

她艰难地捧着手机,声音都打着颤。

“喂。”

“医院出了紧急状况。”对面的人声音压的很低,嗓音沧桑又透着凉薄,显然是借口敷衍,“一时赶不过来。”

时纯脚下微跺,脸上的笑意几乎能融化冰雪,她有些结巴地安抚他,笑着说:“没关系的,我们本来就是要去看奶奶的,都是我不好,明知道她病情不稳定,我也没关注。你现在还在医院吗?需要我过来吗?”

裴今澜打断:“不用。”

“那我明天过——”她着急想弥补,也生怕裴今澜因此生气,忙迫切追问,却听jsg到对面漠然打断道:“以后都不需要。”

身后李一叙的脚步声靠近,她听不到他俯下身捡羽绒服的声音,看不到掌心里已然熄灭的屏幕。

时纯如雷掣顶,枯木般立在那。

空洞的脑海里,只回响着一句,他说:“时纯,你还不懂么?不必再见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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