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萤光与黑暗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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喘不上气来的跋涉里,她脚下裂开一道道惊险的地缝,头顶飞鸟尽散,周边的景象突然天旋地转,整个世界都开始轰炸,叫嚣,像是要彻底崩塌。

“女士,在吗?”

“房间里有没有人?”

“地震!突发地震了!请立刻下楼前往安全区域!”

时纯在睡梦里被拍门声惊醒,坐起身就看到屋顶的吊灯剧烈摇晃,外面的走廊里喧闹声不断。

外面阴沉的天气透不出一丁点光亮,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电,闷热无比的气息汹涌着,她推开门就看到地震引发的爆炸的余波在楼道里肆虐。

房门再次紧闭,她蜷缩身体躲在墙角,剧烈的摇晃感再次袭来,时纯迅速钻进靠墙的桌角,刚做最基础的自救防护,就看到窗外的建筑物轰然倾斜过来。

玻璃窗碎裂的巨响里,她看到整栋房间都倾斜而下,柜子桌子家具朝自己扑了过来,房门被撞出一条缝隙,视线遮挡的最后一瞬,她隐约看到有人逆着人流闯进来,然后就是一轮又一轮的塌陷,一重又一重的黑暗,以及隐约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呜咽声。

无边无际的寂静里,黑暗就像粘稠的液体,时纯难以克制的颤抖起来,她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,才发觉手臂被砸得略微有些脱臼,好在其他地方并没有致命伤。

她试探着喊出声,四周却没有任何回应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一次又一次的余震中,她心里渐渐有些绝望起来。

这么强的震感,假设岛上的基础设施暂且完备,救援队伍的力量也十分有限,而且地震引发的海啸必然会引起灾害,尤其是港口码头的受损,轮渡船只也不可能继续运营,没有补给与外界援助,再加上俄西铽岛上有大量的能源开采基地,地震引发的次生灾害也在所难免,困在岛上的人生存几率必然大打折扣。

一天两天,被困的人也许还有生机,那如果是五天,十天呢?

时纯回想过往经历类似事件时学过的应急技巧,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也是这时候,她才发现,自己原来是有求生欲的。

她还不想就这么混混沌沌的死掉,她要想办法活下去,去亲口问问某些人既然恨着她,为什么还要帮助她?也想再给自己一次重新生活机会,想放下过去的仇与怨,想冒一次险,试试看这世上真的没有真心可言。

镇定下来,时纯努力回忆酒店房间的布局,她大约估算出自己陷落的方位,西南处应该就是茶歇间,那边应该会有些食物饮水。

最后一次余震结束的半个小时后,她试探着伸手去移动附近的塌陷物,饥饿和口渴包裹着她,求生意志越强,来自死亡的恐惧越是深刻。

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合,她小口小口地呼吸着,想着能凿出一条细缝,能找到一块面包,一瓶水,也是一线生机。

最后一丝力气耗尽,时纯被不断倒塌的物体逼得蜷缩在角落,满是污泥的指甲里渗出鲜血,十根手指也肿的厉害。

她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来,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,口渴,头晕,还有手臂的骨头错位带来的不适感,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浑身都开始发烫,呼吸变得更加困难,再没忍住,不受控地昏倒在狭窄的角落。

再次醒来时,她听到脚边传来若隐若现的抓挠声,堆砌物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凿出半个拳头大小的缝隙,有人正不断往里面塞进来什么东西。

时纯挣扎着凑过去,摸黑抓到手里,根据触感和形状,才发现是一颗又一颗的巧克力糖果,一共是十四颗。

她几乎是本能地剥开放进了嘴里,胃里有了知觉,她方才觉得人像是有了气力。

她小心翼翼地趴在缝隙边缘,哑着声音结结巴巴地吐出几句感谢,又询问外面的人需不需要帮什么忙,可那人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,好半晌都没有一声回应。

就这么熬过了大概七八个小时,外面每隔几个小时就会塞进来一些东西,镜子碎片,裂开半截的桌布,被砸碎的苹果,还有半包被压的粉碎的饼干,后来大概是jsg听到她夜里疼的闷哼,他又不知道从哪找到几片药。

也是那一次,她听到了那人的声音,“止痛的,省着点吃。”

他说的是中文,嗓子是沙哑的,像被病痛折磨了许久的病人,又或许,也是在这场灾难中受了伤。

“你饿不饿?”时纯把那包饼干用碎布包了一半给他塞回去,只得到对方再次塞进来的回应。

渐渐的,时纯发现隔壁的遇难者似乎很不爱讲话,也不喜欢自己被人做主,于是再投进来的东西,她就当是他已经分配好的。

在暗处待久了,时纯几乎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,她总在半梦半醒间不自觉地惊起,每次醒来总忍不住问外面一声,听到他低低“嗯”一声才能安心下来。

长久的寂静里,外面偶尔会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,还有明显忍痛战栗的咬牙闷-哼,但如果她问起,那些声响又会短暂消失,像是怕会吓着她似的。

渐渐的,她好像有点习惯外面的硬物拖拉声,有时候还会有剧烈的物品倒塌的响动,仔细再听,他偶尔还会有人用当地语言进行交谈,时纯听不太清,大约是在进行物资交换,因为他每次回来,总会塞进来一些新的物资。

不知不觉,时纯的饥饿感在消退,她脚下的小块地方几乎成了垃圾堆,什么杂物都有,吃的东西勉勉强强也足够再撑一两天,唯一缺的就是水。

角落里传来什么东西砸落的动静,时纯翻转身体,用完好的那只手臂去够角落里的水瓶,被拧得皱巴巴的水瓶里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水,她舔了下有些发干的下唇,小声问他,“你喝过了吗?”

对面又传来轻轻的“嗯”声,时纯小口抿了一点点,这一回却没有遂他的意,她把瓶子拧成细瘦的形状重新塞了过去,“我做了记号的。你不喝,我也不喝。”

那头静了许久,隐约传来一阵难忍的呛咳声,她听到瓶盖似乎被扭开,片刻,水瓶递进来半截,“我倒在手心喝的,放心。”

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,时纯忍不住有些好奇,故意攀谈,“你是有洁癖吗?”

对面又开始装死,时纯贴在缝隙附近停了一会,好像有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传来,她缩回身体,重新躲在桌子底下。

她歪在角落里屏气凝神地听着,伸手去数放在角落里用来计时的石头碎屑,算着时间,才过去了十九个小时,可她总觉得外面的救援好慢好慢,自己仿佛已经在这里呆了一辈子。

缝隙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敲击声,时纯慢慢睁开眼,半截身体从桌子底下探出去,一擡眼就看到那人的手掌探进来一点,又慢慢张开,里面飞出来一只萤火虫。

淡黄色的萤光很温柔,四处飞着,自由自在,像是要燃起心里的希望,让人心里头生出安宁。

她看了一会,感觉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浓重,揉了一下眼睛,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竟然湿淋淋的,她靠在墙角,外面的敲击声响了两下,她就努力给他回三下,断断续续地联络着,她就发现眼前一只萤火虫变成了两只,持续扩散,虚化,她眼皮不可抑制地重重地落了下去。

黑暗从冰冷变得温暖,时纯梦到自己躺在柔软的花蕊里,植物的芬芳包裹着她,花瓣外面吵吵嚷嚷。

她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蒙上,周遭传来惊呼声,还有机械臂拉伸的巨响,伴随着有节奏的呼喝,有人哑着声哭喊,也有人大声叫着谁的名字。

“阿纯。”

“阿纯——”

也有人在喊她。

这种感觉特别熟悉,就像那次在停车场发生爆炸,她也是这样身不由己地漂浮着,好像能听到所有的声音,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,只有时间被放慢了百倍。

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记忆太过深刻,这一次,她居然也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药草香气,混杂着泥土和血腥,就和自己擦肩而过。

“裴今澜。”她第一反应想着。

“阿纯,阿纯!你能听到吗?”

听到耳畔又有人在喊,时纯瞬间回过神,是叶梁止的声音。

她急迫地想要回答,可是张了张嘴,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。

雪白一片的空间里,刺鼻的药水味充斥在嗅觉,她觉得太阳xue绷得生疼,身上像是夹了很多东西,她想要摆脱,可是却完全动弹不得。

无边无际的惊惧中,熟悉的嗓音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。

淡蓝色的屋顶映入眼帘,时纯视线张合,迫不及待地侧过脸,就看到了正握着她右手,坐在病床边紧张到脸色发白的叶梁止。

她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,不知怎的,她下意识就想要去抱他。

“没事了,阿纯。”他迁就着她,俯身让她靠着胸膛,发涩的腔调里满是愧悔,“别怕,别害怕,是我的错,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。”

时纯吸了吸鼻子,嗡声应他。

雪白的隔间帘子被微风吹起。

半晌,她哽咽道:“叶梁止,我们在一起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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