选择(2/2)
从派出所出来已是深夜,朱衣衣被经纪人揪回去紧急公关,涉事的那那几个年轻人被问责处罚,前来领人的家长在楼道里吵吵嚷嚷。
时纯穿过人群站在台阶上,仰头看了会被城市灯光映得灰紫的夜空,往下走了几步,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裴今澜。
他单手插兜靠在栅栏边缘,身上那件沾了血的外套松松垮垮地耷在手腕,脸上狭长的伤口已经缝合包扎,白色的纱布横在左下颌骨,怎么看都十分惊险骇人。
“阿纯。”叶梁止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,时纯收回视线,就看到他从长椅上蓦地站了起来,但他只是看了过来,却没有再动。
橘黄色的灯光铺满马路,枯黄的树叶翻滚着打着卷,时纯站在中间,余光看到突然朝自己挪步的裴今澜,毫不迟疑走向了叶梁止。
“公司出了点岔子,谈完事我才看到新闻。”叶梁止满眼歉意,走到时纯面前,自责道:“很抱歉,当时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。”
即使叶梁止不说,时纯也并没有怨他。
这段时间也椿的供货渠道和物流链出了不少问题,他忙得焦头烂额,却还是每天都抽空陪她吃饭,她看在眼里,心里已经十分感激。
她不是个非要什么不可的人,从小到大无一不是随波逐流,唯一一次自己选的路,到头来却摔得头破血流,满身伤痕,叶梁止像她的港湾,她不想奢求太多,存在已经是弥足珍惜。
“今晚的事情,要不是我急着想通过薛元霜找到突破口,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,幸好警方侦破案子的效率很高,才能得以脱险,化险为夷。”
时纯靠近叶梁止,有意安抚他,“没关系的,你看我不是好好的。”
隐约闻到他身上陌生的烟味,她略微蹙眉,“是不是又遇到棘手的事?忙到这么晚,肯定又没吃饭吧?要不我陪你去吃饭。”
“没事,已经处理好了。”叶梁止挪开视线,语气里不免夹杂着些许疲惫,像是有什么重担压在他的肩膀,他一力承担,却半点都不敢露。
他捏着时纯的手,突然发觉她手指上划了几道口子,看到附近就有个便利店,他按了下时纯的肩膀,“等我一会。”
时纯拉了他一把,叶梁止脚下微顿,她慢慢走上前,挽着他的手臂说,“别留我一个人,我跟你一起进去。”
说者无心,可叶梁止的心里却像是被狠狠碾压了一下,他不是裴今澜,却也不想再做第二个李一叙,看到眼前故作轻松,嘴角挂着浅笑的时纯,他却宁可她发一通脾气,或者无理取闹地跟他吵一架。
可时纯向来是好脾气,这么多年,他唯一一次见她不高兴,就是在俄西铽岛的桐江老宅。
那时候,他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裴今澜出事,她眼底的愤怒与压抑是他没有见过的沉重,深刻到他觉得震撼,恐慌,那里头不光有憎,还有旁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存在。
“阿纯。”叶梁止突然停住脚步,便利店门口的灯光落下来一小片,他站在光亮里,突然擡眸问她:“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?”
时纯任凭他的视线笼罩,肩头的围巾散落下来也没有发觉,她笑了起来,“人家都嫌女朋友小心眼,疑神疑鬼,我们叶总怎么反着来?怎么,也想让我查你的岗啊?”
叶梁止难得没有接她的话,他看向她的眼睛,像是渴求从中发现什么,又害怕它真的出现,“俄西铽岛的时候,我就知道裴今澜的婚姻状态。你不想问我,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你?”
“这重要吗?”时纯迎上他的视线,眼底的平静像是练习了许久,又像是真的漾不开半点波澜,她理智且克制地解释,“你也知道的。我和他分开,并非因为裴薛两家的婚事,就算他现在没有结婚,或者离了婚,和我也毫不相干。”
叶梁止自从回国之后,就一直患得患失,她虽有察觉,却并未在意,总归是她没能给对方安全感。
时纯不想再这么下去,郑重其事道,“梁止,你不是任何人的替选,我也不是选无可选,才和你在一起。我没有冲动,也没有赌气,迄今为止,我都觉得和你在一起,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。如果你觉得我有哪里不够好,冷漠,疏离,太客气,不主动,不够黏人,我都可以为你改。”
叶梁止脸色越来越差,却没有说话。
一路将时纯送到小区楼下,看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,他心里一紧,缓了缓,还是开口,“如果当初,你知道他没结婚,真的还会跟我在一起吗?”
时纯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当然。”
叶梁止看着她,脑海中浮现出那段网上流传的直播视频,她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,可他们站在一起的那一瞬间,他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。
就好像,他们本该就在一起,非彼此不可,是他步步为营,才把她捆绑在自己的世界。
他短暂凝神,长久的熬夜应酬让他有些不清醒,他忍着头痛,再看着时纯,就好像要故意戳穿她这一路上不断加固的矫饰。
“不错。就算没有婚姻约束,你还是会和他分开,也会和我在一起。”
他走到时纯面前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,一字一句地敲碎她的堡垒:“但没有了这道障碍,你能保证这一辈子,永远都不会再走向他吗?”
见时纯要反驳,叶梁止温声打断。
“不用着急回我。”
他走出光影,背对着她,突然道:“你之前不是说,台里有意让你继续出国外派?我可以放下这边的一切,陪你一起走。阿纯,还有一个半个月,你可以认真考虑,愿不愿意跟我离开。”
“不用考虑。”时纯快步上前,走到叶梁止面前,笃定道:“我愿意的。”
路灯下的身影猝然顿住,他靠在树影下的栏杆上,眸光远远地落定在岔路口,叶梁止正在擡手给时纯打理围巾,挽过耳畔的碎发。
苍白修长的手指蜷缩在身侧,裴今澜不自觉地摩挲着骨节上方的玫瑰戒指,指尖在栏杆上慢慢敲了几下,他不知道想到什么,目光再次落在叶梁止的背影。
仿佛摧枯拉朽,暴雪冲破桎梏,他直起身,冷意蔓延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