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发(2/2)
阮阳摇摇头,又点点头,看起来已是精疲力竭。
蒋行舟不知道这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,但他不能就这么放阮阳离开。
他将心一横,长臂一揽,干脆将面前虚弱的人打横抱起,宽大的袖袍正好遮住阮阳的面容。
蒋行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:……好轻。
这人真的太瘦了。
阮阳只觉得天旋地转,紧接着眼前一黑,便不由挣扎起来。
蒋行舟沉声道:“别动。”
挣扎了两下,阮阳乖乖不动了,蒋行舟又道: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我带你回府。”
怀中人在摇头:“不行……”
“别说话了,”蒋行舟看了看巷外的人流,而后重新低下头来,“你需要医治。”
就在这时,巷外有几人滞留,蒋行舟便抱着阮阳往深处一闪。那几个人站着聊起了天,蒋行舟便只好等着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这一声微弱至极,和着那几人的谈话声,蒋行舟几乎以为是幻听。
“对不起什么?”蒋行舟将人往上垫了垫,手底下的衣衫有些黏腻,可能是血。
“涵音子……杀早了……”
听到这话,蒋行舟神色复杂地垂下眼,本就线条利落的面容上便多添几分锐意。
元软,你究竟是什么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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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阳伤得很重,伤口几乎遍布全身,给他洗澡时洗澡水很快就被染红了。大多是箭伤,看这架势,赵历是不惜下了死手,但一般想杀人灭口的话在箭镞上涂上毒药更为万无一失,更何况西南盛产毒草。可赵历并没有这么做,更像是想留一条活口。
为什么?
而且阮阳说怕连累到他,阮阳武功高强行踪诡谲,为何会担心赵历追查到蒋行舟身上?
除非……赵历认识阮阳。
蒋行舟思量渐深,只听榻上阮阳不住痛吟,大汗淋漓,很快便将床褥都浸湿了。
大夫应声转过头来,对蒋行舟抱歉地解释:“是这位公子身上的毒在作祟。”
蒋行舟阔步走去,站在榻边,“应该……很疼吧?”
“他自己应该也吃了药,”大夫递给蒋行舟一个药瓶,打开一看,里面是乌黑的小药丸,苦味冲鼻,“也是用以暂缓毒性蔓延的,但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方子,和老夫先前开的药方有所相冲,所以才让他这么难受。”
大夫叹着气,手脚麻利,不一会就给阮阳包扎完毕。他浑身都有伤,缠满了纱布,这会儿看起来像个布扎娃娃。
蒋行舟吩咐小厮送走大夫,又低声要他这两天务必找到那一男一女两个乞丐。
次日傍晚,阮阳还是没醒,但那一对乞丐却是不请自来了。
听小厮说,他们如往常一样在街上徘徊,被眼快的侍卫发现,大概问了两句,说是名唤莲蓬和阿南。
只消一瞧,蒋行舟便将阿南认了出来。
从二人话语间,蒋行舟很快得知二人是姐弟关系,姐姐要被送去给赵历暖床,阮阳便将计就计,意图抓到赵历的把柄。
赵历此人实在警觉,兴许是姐姐连日试探让赵历有所怀疑,又兴许是每次想和她共度良宵的时候总会沉沉睡去,赵历怀疑她是受人指使,便设下天罗地网,打算瓮中捉鼈。
“那日……大侠是为了护我才受了这么多伤……”莲蓬面色怆然,“他说他答应了阿南要救我的。”
说着,莲蓬侧首看向阿南,后者接着道:“大侠说让阿姐来江安县找蒋大人,还说蒋大人心善,应该会收留我们姐弟二人,但千万要避人耳目,万万不能给大人添麻烦。”
“……他这么说的?”
“是的。”
蒋行舟又问:“信是你们写的吗?”
“是我写的,”莲蓬说,“那天他们人很多,都是冲着大侠去的。大侠杀出一条血路让我先跑,还说他定能脱身,要我出来后找到大人,告知会面地点。我不识字,只好找人问,一次也不敢问太多,怕败露了大侠的打算。”
“那你们怎么不直接正大光明地进来同我说?”
“是阿南……”莲蓬回身摸了摸阿南的脑袋,“他不敢见您。您让他改邪归正,他却还和山匪厮混在一起。”
莲蓬叹了一口气,她年纪不大,却颇有些少年老成的神态,“但却也是因为这样才能遇到大侠这个大恩人,我让他不要太自责。”
莲蓬复看向蒋行舟:“大人,阿南不是坏孩子。”
阿南听着听着就哭了,起身抱住莲蓬。姐弟俩依偎在一起,这段日子也是受了太多苦,这会儿全发泄了出来,泣不成声。
蒋行舟让他们先在府里歇息,二人都感激至极,甘愿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来报答蒋行舟的恩情。
听过姐弟两一番话,蒋行舟心中已有眉目。
他坐在书房案前,手中是前县令执政时的账本,脑海中的思绪却是七零八碎,眼神也顺着大开的窗户望向不知何方。
来江安之前,他做过功课,了解赵历的生平,也知道赵历的为人。或许起先赵历是为了抓出指使莲蓬的那个人才设局,但见到阮阳之后才改变了主意,要活捉他。
如此想来,“元软”的姓名是随意编造的,武功之高绝非寻常江湖之辈。他没有过所,虽是流民,气质却是不落俗流。况且他只在夜间行动,应当是为避人耳目,是有人追杀他吗?
再兼之,其身中无名剧毒,寻常野草树皮会有这么棘手的毒性吗?这毒一定出自绝顶名医之手,而天下名医大都汇于京城一带……
以及,身为太守、太后堂弟的赵历居然会认识他,且不惜冒着他逃脱的风险也定要生擒他,其理由究竟又是什么?
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毫无联系,可又千丝万缕穿插在一起,让蒋行舟一步步接近一切的起点,也是真相之终。
元软……
元软,元软……
软,阮,元,阮……阮阳!
稷王之子,当今圣上的堂弟,正在被举国通缉的阮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