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大结局(2/2)
纪女士说:“你想我学你那个姐姐,高高在上,对她视而不见?”
顾奈轻笑:“能那样自然最好,毕竟,说起来,还是她有求于您的时候多。”
这话听着顺耳,纪女士这才决定得过且过,反正顾奈婚后就住榕城,两家人除了逢年过节,也没什么机会碰面。
但,架不住付女士有颗爱女儿的心啊。
正所谓,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,付淑英在培养女儿这方面,从来不落人后。
就算顾奈不争不抢,在付淑英的眼里,顾奈和乔月的较量就从未停止。
这两年付淑英在顾家也算是扬眉吐气了,光是乔月凭自己能力拿到曼大建筑系的offer,就足以让付淑英挺直腰板,更别提顾奈休学嫁人产子伤透了顾立伦的心。
而她打击顾奈的手段,从来都是花样百出,层出不穷。
当初筹办婚礼时,得珍怕这个小婶婶克扣顾奈的嫁妆,本想揽下了这桩活,没想到付淑英会和顾立伦哭诉起来了。
说来说去,无非是诉苦,她人微言轻,大家都不把她当回事,以为她拿不出好东西给顾奈,瞧,连晚辈都爬到她头上来了。
又甩出立场说,她作为继母,更应该在这种时候出面,要不然外人还以为她偏心,冷落了顾奈这个女儿,外人万一议论起来,折损的还不是顾家的脸面?
话在理上,顾立伦却没有接话。
顾延卿三个儿子,立坤早逝,立训常年在国外,顾延卿在国内的事务早就交给了顾立伦和侄子蘸白,但他们叔侄二人一起连轴转也时常忙不过来,因此顾奈一直和爷爷姐姐更亲。
除此之外,就是付淑英在照顾。
顾奈一向乖巧懂事,顾立伦对女儿很是放心,从没想过将她养在顾延卿眼皮底下也会受欺负。
可顾奈的确受了继母不少气就是了。
付淑英折磨人的手段,从来不会在皮肉上留下会被外人发现的痕迹,她只会在精神上打垮顾奈。
比如,她会将顾奈刚及格的卷子拿给乔月做,乔月能拿九十多分。
明面上,付淑英会说:“你们姐妹总归念一个学校,让乔月提前做你的卷子,今后她心里也有个数不是?”
顾奈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,就算考不及格,也不会觉得是耻辱的事,爷爷一向教育她,但凡是人就有短板和缺陷,奈奈的短板就是不会考试。
但乔月才念初三就能做高二的卷子,还考得这么好,顾奈能不受打击吗?
诸如此类的事迹屡见不鲜,顾奈虽觉得憋屈,但也承认自己技不如人,活该受这份窝囊气。
她也长大了,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家里人,也得学着自己消化。
直到,她和顾立伦大吵了一架。
当时,顾立伦坚决反对她和纪修的婚事。
连顾延卿出面也没用,顾奈首先是他的女儿,其次才是顾延卿的孙女,他做父亲的意见最大。
顾奈理解父亲的固执,一直以来,他都给她最好的,时常因为不能陪伴她长大而感到愧疚,但又因为她乖巧懂事而感到欣慰。
他本质上是个十分温柔的人,但真正能平静走向敌人刺刀的,往往是看似温柔沉静的人。
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,顾立伦一度觉得了无生趣,在暗夜中走上了海边的悬崖。
因为太痛苦,求死就成了解脱的捷径。
是付淑英突然出现,声泪俱下地提醒他:“那奈奈呢?你连女儿也不要了吗?”
他猛地回神,这才在山呼海啸中感到腿软。
对啊,他还有女儿,他和林莺楠的女儿。
顾立伦没有死成,娶付淑英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,这段婚姻于他不过是两个可怜人各取所需而已,无关爱与不爱。
可是,顾奈越长大,就越像她妈妈。
因为她越来越像亡妻,顾立伦深爱她的同时,也下意识回避。
付淑英则把顾奈当成假想敌。
到后来,家里已经没有一张林莺楠的照片,只有假期去刺桐城,顾奈才敢肆无忌惮地打听妈妈以前是什么样的,晚上抱着妈妈的照片入睡。
一个女孩受了委屈最需要的人是谁?
当然是妈妈。
所以,顾奈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父亲为何坚决反对她嫁给纪修时,忍不住朝他大喊道:“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不会阻止我!我不理解爸爸你的所有好意!一点也不能!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爸爸!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就这么难吗?”
顾立伦怔住,属于自己的家……吗?
“你说的什么鬼话?顾家不是你的家吗?”
“不是!”
气急攻心之下,顾立伦咬牙扬高了手。
顾奈飞快闭上眼崩住脸,但父亲的那一巴掌,始终没有落下。
等了等,顾奈松开在身体两侧握紧的拳,缓缓睁开眼。
在她眼里温柔谦善的父亲,就像落败的公鸡一样神色灰败。
她知道自己一时失言伤到了爸爸的心,但话已出口,就再也收不回来了。
她擦擦眼泪,心觉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,于是果断地离开了书房。
一出门,她就撞见了听墙角的继母。
这个女人,这个女人……
她憋红了脸,终于,看明白了一切:“其实,你早就知道了吧?”
付淑英装傻:“知道什么?”
顾奈没有搭腔,推开她,径自离开了家。
既然元书和乔月都知道她在偷偷谈恋爱,作为元书和乔月的生母,付淑英岂会对此一无所知?
况且,她一向爱翻顾奈的东西,就算顾奈把与纪修有关的一切都杜绝在外,但以付淑英对顾奈的关注度,她岂会不知道顾奈那点小猫腻?
这个女人一直在等时机,她在等顾奈犯错。
如果顾奈和纪修闹分手哭哭啼啼的回家,她就有能力把事情闹大。
付淑英嫁到顾家这么久,还是头一回见温文尔雅的丈夫发这么大的火,不枉她守着这个秘密这么久。
但她这些小心思,顾奈何尝不知道呢?
顾家这样的门第,女儿家的婚事多半是顾延卿做主。
得珍性子不羁,再加上她有个说一不二的妈妈,她的婚事,谁说了都不算,全凭她意愿。
那接下来就是顾奈了。
林莺楠虽不在了,但林家那老太太还健在,老太太在一天,付淑英就没有说话的份。
付淑英很清楚自己的尴尬,她有顾家儿媳的名头,实则什么也做不了主,也没人听她的。
她有一颗好胜之心,自然不甘寂寞。
故而,从顾奈中学时收到人生第一封情书起,她就故意放出话,顾奈长大后至少也得嫁一个“门当户对”的,怎么可能看上普通人家?家里没点漂亮底子,就别整天做梦了。
这话,是付淑英找到顾奈班主任说的。
当时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被她的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震惊得瞠目结舌。
班主任喜欢顾奈,也知道付淑英只是她的继母,于是单独叫了顾奈,原话复述了一遍。
“奈奈,你懂什么叫‘捧杀’吗?”
顾奈惨白着小脸点了点头,“从前不知道,但现在知道了。”
班主任心疼地把忍住不哭的小姑娘搂进怀里,说了一堆安慰的话。
好半天顾奈才把情绪缓和,她反过头来安慰班主任:“没事的老师,我喜欢谁只能我自己说了算,我现在只想把这期黑板报出好,评选能拿第一名,其他什么都不重要。”
班主任知道多说无益,这个女孩大智若愚,是好事。
人生许多问题都需要模糊处理,太尖锐了,只会刺伤别人,又刺伤自己。
顾奈在学校一向受人喜欢,她脾气好,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“欺负”她一下,同时也有很多人愿意挡在她身前维护她。
付淑英去过学校后,不但周围同学觉得这个女人无理取闹,故意找顾奈的难堪,连那个给顾奈写情书的男生都找到顾奈道歉,他不该给她带来这么大困扰。
但那男生又说:“可是我喜欢你的心就像黄金,像钻石,像流星那样,你要永远记住啊!”
他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被人看不起而感到难过。
后来,顾奈连他长什么样都有点模糊了,只记得他似乎姓谢,却始终记得他这句话。
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,她明白,任何时候她都应该让“恨”大于“爱”。
因为,只有爱才会让人闪闪发光!
事实上,她也改变不了付淑英。
她再美丽再善良又如何?她不是她的女儿,她不是乔月。
但纪修说:“你是顾奈就好。”
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,他大可以拿出六亲不认的态度替她驱散在五十里地之外。
顾奈鲜少提到她这个继母,但纪修知道这位付女士不是什么善茬。
他找不到顾奈那段日子,几乎天天在惊雀巷等消息。
没两天,哥哥问他:“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?为什么有人在查我的车?”
纪修瞬间就猜到了是谁,只对哥哥说:“没事,这几天我一直占着人家的车位。”
他哥生来人精,叹了口气,也不和他绕弯子,直说:“是个女人,姓付,你小心点。”
纪修冷静了一下,问:“她还打听家里了是吗?”
“嗯,她打听消息的人是妈妈圈里有名的媒人,妈妈以为是想打听我的婚事,结果白开心了一场。”
纪修也不瞒着哥哥,坦言:“那女人是我女朋友的继母。”
“原来是这么回事。那你当心,来者不善。”
付淑英确也有几分本事,她能通过车牌查到哥哥头上,这还吓不住她,还敢继续往下查,说明她并不觉得方向错了。
果然,被她打听到,左家其实有两个儿子。
媒人只需告诉她纪修常年在榕城,付淑英心里就有数了。
她应该很恨吧。
顾奈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,爱上什么穷小子,她肚子里的种是左家的。
顾奈如她“所愿”嫁进显贵之家,她能不恨吗?
就因为这个,筹办婚礼期间,付淑英处处和纪女士对着干,反正女儿又不是她亲生的,为了出气,她能得罪几个算几个,最好全得罪了,让顾奈挨数落。
这才解气。
纪修了解自己妈妈,纪女士是个直肠子,不经意就会被弯弯绕绕套住。
她生的两个儿子,一个腹黑,一个极致腹黑,经常把她带沟里她都不知道。
这么多年有纪修和哥哥持续不断地调教,纪女士总算长了点记性。虽然受了不少气,但很快明白了付淑英的各种用意,全程忍着脾气,热热闹闹地替孩子办成了婚礼。
事后纪修他哥得闲和她复盘那些吃过的闷亏,她这才明白付淑英用心之险恶,每每咄咄逼人,摆明了是要逼她接招,好搅黄纪修和顾奈的婚礼。
为此顾奈私下特意谢过婆婆,感谢她多有忍耐和包容,她才能顺利结婚。
纪女士心结尚未解除,又见不得漂亮姑娘当面掉眼泪,只好口是心非道:“那还不是看在你的份上。”
不过,她也担心付淑英找顾奈麻烦,忍不住又说:“今后她再欺负你,你就和妈说。你得记住,从今往后,我才是你妈妈,姓付的狗屁不是!”
得亏是个后妈,付淑英要是顾奈亲妈,纪女士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儿子娶顾奈的。
纪女士虽有两个爱算计的儿子,还有个老谋深算的丈夫,但最讨厌外人算计她。
而付淑英就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。
但偶尔和顾奈念叨起来,纪女士依旧十分不解:“她做那些个蠢事,能落什么好?”
左、顾两家在思明州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,两家联姻断不可能草草办一场。
但有些场面是做给外人看的,有些是做给自己人看的,双方客气一些,有商有量,也是一桩美事。
左家自然是纪女士出面,她虽更看重长子的婚事,但纪修娶的是顾家的女儿,她也不敢掉以轻心,聘礼单加了再加,不敢有任何怠慢。
顾家出面的则是付淑英。
虽然顾立伦从女儿那句“我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”里意识到了许多过去他不曾了解的真相,但他无论如何也是这桩婚姻的反对派,加之得珍要留在德国照顾二哥,说来说去,还是让付淑英出面代表了顾家。
顾奈一看最后出面的是付淑英就知道,书房那场争执,的确伤到了爸爸的心,对此,她无可辩解,也就默认了付淑英替她出面主持各项事务。
付淑英第一次单独见纪女士,看过聘礼单后,发现附近就有一套房子,于是礼貌地提出想去看看。
纪女士没觉得不妥,便带她去了。
看完房子,她又带“亲家母”上了楼,本意是想请付淑英到家中过过眼,看看她娶儿媳妇的诚意,却没想到,付淑英喝着红茶打量了一圈房子,冷不丁问:“楼下他们兄弟都分好了,那楼上我们顾奈有没有份儿呢?”
纪女士当场就给气着了,心想:我和我老公还没死呢,这就惦记上了?!
付淑英就等着她发难,没想到纪女士冷哼一声,说:“这房子你就别想了,我老公老早立好遗嘱打算捐掉的。”
回头她学舌给丈夫听,左式雄听了哈哈大笑。
但这还是这二位女士的头一回过招,之后,顾家也开出了礼单。
付淑英:“我呢,是一个只知道在厨房熬汤的妇道人家,家里到底多少财产我也不清楚,所以就请我家侄女拟了一张,奈奈从小跟她一块长大,什么都听她的,本来珍珍是打算让奈奈把孩子打掉的,后来还是你家纪修心诚打动了她,珍珍才松了口,要不然我们俩还不一定能坐一块商量孩子们的婚事,所以,我也不敢替奈奈做主,她平时喜欢什么她姐姐都知道,珍珍拟的单子肯定是妥帖的,就是她年纪还轻,也没经历过,难免遗漏,我还指望亲家你多提点提点。”
纪女士哪里还听得进姓付的后来说了什么,全程只记得了一句:本来珍珍是打算让奈奈别嫁的。
杀人诛心,就算后来顾奈嫁过来了,但这梁子,算是结下了。
以至于纪修婚礼前夕顾、左、林三家人碰面吃饭,纪修哥哥当着所有人面漫不经心问了得珍一句:“听说,你当初不让奈奈嫁?”
当然,这是后话了。
得珍虽然洒脱,但被搬弄是非的人阴了这把,也不能轻飘飘揭过。
无奈,这笔账算来算去,只能挂在付淑英头上,她实在没理由和一个“外人”计较这些,只能吃下这记闷亏。
顾奈虽然替姐姐说尽好话,但纪女士心里还是留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,还有纪修他哥哥,没有比他更记仇的了。
他也不管顾得珍是谁的孙女谁的女儿,每次见面必然要酸她几句。一开始得珍并不理他,后来不耐烦了,也会还击。
二人针锋相对的架势,任谁看了都惊奇。
……
顾奈只有叹气的份,她帮谁都不行。
唉。
###番外四
付淑英和纪女士第三次碰面,顾奈和纪修也一起去了。
纪修不打算帮家里做生意,因此无意分家产,不过他名下还有集团股票,再加上左式雄病倒那年他曾带过一个很重要的项目,所以,他还有相关项目的分红,这笔钱不少,说出数字很能唬人。
纪女士自认开诚布公,并没有任何隐瞒,但付淑英反复问:“就这些了吗?”
在她看来,左家生意做这么大,纪修就分到这么一点,她都替顾奈感到不值。
顾奈不好意思极了,低着头不敢看未来婆婆。
付淑英讪笑:“孩子年纪小不好意思,我也是替她问问,亲家你别见怪。毕竟奈奈在家当女儿的时候,她爷爷她爸爸她哥哥,都是拣最好的给她,说是公主也不为过了。这要嫁出去了,我们都怕她受苦。”
话里的意思是,嫌纪修那点财产少了。
纪女士忍了忍,后槽牙几乎磨平,冷笑道:“亲家母果然是在厨房待久了,您要是看一眼我们集团今天的股价,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。”
付淑英悠然饮茶,云淡风气道:“股票我是一点不懂,您别跟我这个见识浅的计较。但您也看到了,我家老爷子给了奈奈一栋楼收租,再加上奈奈她二伯母送的珠宝首饰名画,加起来也不少呢。”
说着,付淑英拍了拍顾奈手背,让她别怕。
要不是纪修之前和纪女士通过气,就付淑英这据理力争寸步不让的架势,纪女士恐怕真的以为她是为了顾奈好。
但很显然,顾奈眼中只有惊惶和恐惧,对付淑英丝毫没有感激之情。
要不是纪修说休息一会儿再谈,她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。
终于,她忍不住打断:“对不起,我想去一趟洗手间。”
纪修随即站起来,对纪女士说:“妈,你们继续谈,我陪她去。”
“好好好,你们去,你给她买点吃的。”纪女士巴不得两个孩子躲远远的。
纪修看了眼付淑英,应道:“好。”
上完洗手间,顾奈也不顾脸上化着妆,捧了清水就往脸上扑。
纪修比较担心她的情绪,问她:“还好吗?”
她摇摇头,捶捶自己胸口:“胸口有点闷。”
纪修想了想,问:“你在家时,她一直这么对你吗?”
她苦笑一记。
付淑英玩弄她就像玩弄蚂蚁那样,她不会令她痛令她哭,只会像现在这样,叫她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,只觉得自己没用,敢怒不敢言。
纪修脸色一沉,直言不讳:“她怎么敢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要着要那?她当我是死的吗?”
顾奈擦擦脸,叹一口气,虚弱地靠在他身上:“她不是在替我要,她是在替乔月要。”
乔月虽然不是顾家血脉,但总归也是顾家长大的女儿,没道理姐姐嫁的风风光光,妹妹嫁得无风无浪。
付淑英不指望乔月嫁人时能拿到和顾奈一样的陪嫁,毕竟顾奈还有得珍和林家帮衬,她只希望乔月能拿到顾家这份就好。
顾延卿不是给孙女一栋楼收租吗?
那乔月也要一栋楼。
如果顾延卿不给,她就敢闹,顾延卿能不给?
老头子临了到头,也就剩下一身好名气,没道理晚节不保,因为偏心而被外人戳脊梁骨。
所以,她现在替顾奈要到越多,以后乔月得到的就越多。
纪修仔细一思量,不禁后脖颈一凉:“这个女人……”
好会算计。
她不但得罪了纪女士,让顾奈不好过,还替自己亲女儿谋划好了未来。
一箭双雕,真是好心计。
“你怕了?”顾奈笑话他。
他将手掌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,垂着眼皮道:“我不怕,我老婆英明神武,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。”
顾奈搂着他的腰轻笑,她哪里英明神武,不过是吃亏换来的经验罢了。
就这样,赶在肚子大起来之前,顾奈由父亲带领,走上红毯,嫁给了纪修。
但婚礼上,还有另外一件闹心的事。
自从左式雄病倒那次,纪女士就一直催促长子早日结婚生子,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,她就怕丈夫有个好歹,活不到儿子成家立业的那天。
虽然长子一直游戏情场,从不认真,但纪女士始终没放弃张罗他的婚事,却没想到她汲汲营营,却被小儿子抢了先。
即使期间她受了付淑英不少气,但还是尽心尽力把这场婚礼办得又体面又热闹,给足了儿媳妇面子。
左家有着大把人脉,纪女士怕儿子儿媳忙不过来,特意让马秘书和会计帮着认人收红包。
顾奈忙,纪女士只让她迎了半小时宾就让她去换衣服休息了,外头有左、顾两家人照看着,再加上林家的林子荣,纪女士已经忙得焦头烂额,等场内差不多坐满,她才得了空进会场找水喝。
也就这么巧,她前脚刚走,马秘书便领着一个贵客去找左式雄也走开了,付淑英这时突然出现,和年轻的小会计套起了近乎。
会计自然也认得“亲家母”,后期没什么客人,也就陪着闲聊了几句。
付淑英给她带了饮料,礼数很周全:“看你小姑娘家家的,没想到做事这么稳当,新娘子和你说了礼金做到哪个账户上吗?”
会计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女生,没见识过付淑英作妖的本事,更不懂她那些花花肠子,只是凭职业本能说:“一般来说礼金会做成整存整取存单交给新人。”
“哦,这样啊?那麻烦吗?我们新娘子说打到银行卡里一样的。”
会计迟疑片刻,赔笑道:“也不是不可以,您这有卡号吗?”
付淑英随即给了她一个账号,之后便安安心心喝喜酒去了。
但小会计留了个心眼,并没真的把礼金做到付淑英给她的账号里,而是与马秘书做了报备。
马秘书一听,这可不是小事,连忙找了纪修。
纪修看过卡号,账户的确是顾奈的没错,顾奈在校期间存取生活费用的。
纪修和顾奈的感情不容置疑,礼金打到谁账户上都一样,但马秘书奇怪了:“你丈母娘这画蛇添足的一笔究竟图什么?”
纪修蔑笑,不图什么,她只是想打着为顾奈好的旗号,给顾奈添堵罢了。
对于小人,无视就好。
不过,这事还是让纪女士知道了。
纪女士火冒三丈,“她倒是会做好人!我还能贪污了这点钱不成,她用得着防贼似的防我?”
纪修他哥累得倒在沙发上躺尸,凉凉搭腔:“妈,两百多万,不算一点了。”
谁知道姓付的什么心思?万一顾奈的卡在她手上呢?
她要是没良心把钱取走,顾奈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。
纪女士火起来亲儿子也怼:“你给我闭嘴!”
纪修在边上劝了半天,好不容易稳住妈妈,并未让顾奈知晓此事。
后来,他倒是习惯了付淑英是不是来他面前找点存在感,她好像料定了他和顾奈拿她没办法,每次出现必然作妖。
顾奈习惯了她搬弄是非,也不想捅到顾立伦面前叫他难堪,吃了亏从来都不说。
但纪修就不一样了。
付女士看似无牵无挂,也算准了纪修不会动乔月和元书,有一回带宪宪出去,竟让宪宪带着摔破的眉角回来。
纪修表面上风平浪静,但冷不丁厨房就传来了锅碗瓢盆打碎的声响。
付女士最喜欢的石锅,应声而碎。
往后纪修每次去惊雀巷,总会“失手”打碎厨房里的东西。
有时是装甜品的水晶碗,有时是下午茶杯子,都是付女士用惯了的器具。
最过分的一次,他当着所有人面打碎了付女士炖了八小时的樱桃肉(红烧肉的一种),然后云淡风轻地cue元书:“下次玩了玩具车你得记得收好,不然就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……惨剧。”
元书心想:那玩具车为什么会在过道上姐夫你心里没数吗?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随手丢的?
不过,看在姐姐的份上,这口锅,他认了。
所有人一脸心知肚明地看着付淑英对着散落一地的“樱桃肉”呼天叫地心疼不已,除了惋惜今天吃不到樱桃肉以外,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。
但是,只从“樱桃肉事件”后,付淑英就开始防着纪修了。
顾奈虽然感动他替自己出头,但每次来惊雀巷都不安生,也不是她的本意,私下劝他点到为止,但纪修满不在乎地说:“那你争气点。”
“我哪里不争气了?”
纪修一边逗儿子玩举高高,看她一眼:“你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,难道就没发现她也有弱点?”
顾奈一边护着儿子,一边噘着嘴咕哝:“怎么没有?”
她只是不像他那样敢于做而已。
付淑英别的不济事,但厨艺却是公认的一绝,她做菜也有讲究,什么菜装什么盘子都是早早定好的。家里现在装葱烧红烧鱼的盘子,是她花了两年找到的。
全家也就纪修,眼睛都不带眨的,说摔就给她摔了。
他也不心疼自己那双刚买的鞋。
纪修将她的心理活动看在眼里,放下儿子往她怀里随便一塞,双手插兜道:“所以,你就是怂。”
顾奈气苦不已,不忿地看着他。
纪修冷嗤一声:“和我倒是挺能使小脾气,不行,回头我得告诉我妈,说你只知道欺负我。”
“……我哪有?!”
好恨啊,这个黑白颠倒的家伙!
当然,付女士后来就禁止纪修进厨房了。
虽然很好笑,但不得不承认,虽然方法很幼稚,但付淑英的确很忌惮纪修。
她想扮演好后妈去榕城帮顾奈坐月子,人是来了,但只要是她做的东西,全都到纪修肚子里了,顾奈一口都没吃到。
没住一星期,付淑英就受不了奇耻大辱灰溜溜地回了思明州。
之后就算纪修开口让她来榕城,她轻易也不敢应下。
就算顾延卿带着元书和乔月过来小住,她也从来不跟随,宁愿留在惊雀巷看家。
唯一一次破例,还是因为她想替乔月拿到实习生名额,特意带女儿来榕城拜访左式雄,但也只住了一晚就先回去了,留下乔月帮姐姐照顾小外甥。
只是,顾延卿过寿这么重要的场合,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表孝心的,毕竟,乔月能拿多少陪嫁,全凭顾延卿一句话。
这也是纪修想劝纪女士放弃两家人一起庆祝的想法的主要原因,一来,不能“断人财路”,二来,也是为了防止大哥和“珍珍姐”这对冤家碰面。
纪修洗完澡出来,窗外突然开始下起大雨。
顾奈赤脚站在客厅中央,担心地望着屋顶。
屋外狂风大做,雨点密集地犹如神明脚穿金子做的鞋在屋顶跳踢踏舞,脆弱的屋瓦止不住发出声响。
纪修好笑地走上前将她抱到沙发上,“放心,不会塌的。”
就算要塌,也有他这个高个子顶着。
顾奈扶着他微湿的肩膀,稳稳地落在沙发上,撇撇嘴心想:这么老的房子,那可没准儿。
观望了一阵,雨势仍不减分毫,网络变得很差,电视也没有信号,摆弄了一会儿iPad,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。
纪修正在烤下午杀好的鳗鱼,见她进来,瞥她一眼,问:“饿了?”
她点点头,从后背温柔地圈住他的腰,语气有些沮丧:“没有信号,看不到家里的监控。”
虽然两只猫有人照顾,但“哥哥”都好几岁的猫了,还总是到处偷吃,她习惯了时不时通过监控看附近有没有它的呕吐物,就算千里之外的家中天清气朗,她也止不住担心。
纪修关小火,松开烤架,取下一块烤得软白泛焦香的鳗鱼喂到她嘴边,口气寻常:“你等雨停再着急。”
眼下不是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?
顾奈张嘴咬住他的投食,咀嚼两下,再度贴上他的背,叹道:“你是不是也感到费解,我结婚后会变成这样?”
“变成哪样?”
“就,很容易着急……”
“也不是什么坏事。”纪修说。
顾奈沉默,的确不是坏事,但她并不喜欢这个容易着急的自己。“着急”会让她的生活处于颠三倒四的状态中,为人也变得轻率。
要知道,她从小长在那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家庭,上至祖父,下至幺弟,每个人都“稳”得不行。
不对比还行,一对比,她心里就更着急了,她怎么可以变得越来越不像“顾家人”呢?
从前的顾奈,不是这样的。
###番外五
从前的顾奈是那种安安心心上学,不怎么操心成绩,还有余力做衣服,画卡通,勾杯垫的闲散姑娘。
谁想到结婚后她会那么容易着急上火?
现在的顾奈,一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去做,每天都有无数细碎的琐事被写在手账里,看似很忙,但这些事鲜少带给她成就感。
她现在获得成就感的途径通常是“宪宪会走路啦”“宪宪会叫妈妈了”“宪宪能自己脱袜子了”,再不然就是“老公又升职”“老公获奖了”“老公又又又在A刊上发表了很重要的文章”。
那顾奈呢?
“今年的百合开的很好呢”“去年种下的蓝莓今年挂果了”“菜园里的生菜大丰收”这种小事,似乎完全不值得一提。
说不气馁是假话,紧迫感带来焦虑,焦虑的情绪则压缩了她的时间,她有想过找份工作,但又舍不得宪宪,尽管家里有一堆人抢着替她照顾宪宪。
唉,原来结婚并不只是“和纪修住在一起”这么简单。
纪修将烤好的鳗鱼端到餐桌上,窗外雨势已经转小,他推开窗户透气,清凉的晚风带着湿润扑进室内,舒服得令人叹气。
顾奈准备好碗筷,又从冰箱拿了两听啤酒:“老公,过来吃饭。”
纪修洗了手坐下,拿起筷子尝了口亲手烤的鳗鱼,不予置评,反倒将顾奈拉到自己怀里,飞快啄了她一下,状似不经意提起:“卫扬那里缺护士,你想去吗?”
“嗯?师兄怎么没和我提过?”
顾奈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安然抿了一口冰啤酒。
纪修替她接住往下掉落的水珠:“他敢吗?”
顾奈一愣,继而失笑。
那倒也是。
要是让纪女士知道卫扬乱发offer给她,卫扬那诊所搞不好明天就会被收购。
纪修夹了一块鳗鱼喂她,“你想去吗?想的话,我来和爸爸妈妈说。”
她腮帮一动一动,附在啤酒罐上的水汽逐渐打湿了她的手心,寒意生刺,像长剑抵住咽喉。
她仔细想了想,说:“其实,我想去你医院。”
纪修眼神随之一变。
二人近在咫尺,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脱彼此的眼睛,顾奈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身体为之僵硬了一下,于是又急忙说:“你别急嘛,我话还没说完。我知道你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,也不想我这么辛苦,所以,我只是幻想一下而已。”
之前她就常去医院找他,混了个脸熟,从多方了解到三甲医院的医护工作强度真的不是闹着玩的。
宪宪不爱哭闹,但习惯晚上睡觉都要找妈妈,这让她根本上不了夜班。
各种原因总结在一起,得出结论:她和纪修成不了同事。
听完她的各种分析,纪修着实松了口气。
顾奈不高兴地拍他一记:“喂,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工作?我好歹也是研究生,虽然还没毕业。”
纪修吃了口鳗鱼,叹气:“没有,我只是单纯觉得你考不进来。”
以前常听人说女人生完孩子智商会下降,他并不信,直到顾奈复学,他才意识到传闻完全应验在了自己老婆身上。
照理说,她整个妊娠生产期间都被精心饲养,哺乳期也是他在负责喂夜奶,不论从饮食上还是从作息上,都没有让她精神疲惫的前提,可她就是“变笨”了许多,一下从全系前十,变成了“只有三秒记忆的金鱼”。
保姆刚把奶嘴消过毒,她替孩子换个尿布工夫就忘了,他不敢当面指出惹她唉声叹气,于是把奶嘴拿去又消了一遍毒……
现如今她虽顺利毕业了,但作为她的专属导师,纪修很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辛苦。
教她念书,比自己考哈佛还累。
唉。
顾奈将他情真意切的担忧看在眼里,又气又笑:“喂,你少瞧不起人了好吗?我都没考过你怎么知道我考不进?”
某人毒舌:“我求你还是别去了,不去考还给自己留下一个可能性。”
一旦去考,恐怕得全家上阵轮番做她的思想工作。
做人还是得想开点。
听听,这是亲老公说的话吗?
顾奈负气地猛灌啤酒,薄薄的铝管被她捏得咯吱咯吱直响。
纪修拍了下她饱满的屁股:“和谁置气呢?喝慢点。”
“我不要理你了。”她轻哼一声,孩子气地别过头去。
在这座每天只有两班船的偏远海岛上,没人会来敲门打断他们热烈的情事,甚至没几个人认识他们,天然的地理条件,和这场阻止人们外出的夜雨,让他们生出一种被包裹在世界角落的孤独感,忍不住就要向身边的人取暖。
潮气犹如海浪般在简陋的小屋里翻涌,许久,浪潮才退去,海面才平息。
月光在浮云缝隙中穿行,在远方的海平面上落下波光粼粼。
以这人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程度,结婚三年没出轨,更没在职场闹出半点绯闻,简直是匪夷所思了。
趁纪修去冲洗,顾奈抱着一只抱枕从沙发上起来,瞥见餐桌上的啤酒罐下聚集着一摊水迹,她吞吞口水,红着脸拿抹布擦去。
纪修洗完出来没在客厅看见她,转而走向卧室,顾奈正睡着。
角落里的风扇只开到一档,怕她着凉,他拉高毛毯替她盖住腿脚。
奶奶平时总念叨,晚上睡觉不能让她把脚露在外面,对女孩子身体不好。
有时他会觉得这些所谓的细节都是无稽之谈,可私下里却一趟不落地执行得很好。
顾奈迷迷糊糊地睡着,中间接了婆婆的电话,勉强撑开眼皮哄了会儿子,随即再度睡着。
客厅的电视一直沙沙作响,大概十一点,纪修终于回到卧室。
顾奈哼唧了声,嗡声问:“它飞走了吗?”
“什么?”纪修窝在她背后。
她半张脸埋在坛子里,瓮声瓮气地说:“纱窗上趴着一只蛾子,有蜂鸟那么大。”
纪修扭头查看纱窗,那里什么也没有。
“它走了。”
“嗯?”
像是为了确认似的,顾奈裹着毛毯翻过身来,撑起半个身子看向纱窗。
蛾子果真已经飞走了。
她长这么大,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飞蛾。
灰扑扑的,毛茸茸的,叫人不敢相信它那薄薄的翅膀,能带动它那么硕大沉重的身体。
她举了半天的杀虫剂,最后还是没忍心。
在她看来,比起蛾子,它更像一只鸟。
她怎么能杀死一只鸟呢?
但她还是有点害怕它。
纪修仰躺在床上,她半个身体撑在他胸前,修长的颈线一直延展,散落的头发有一簇恰巧落在他鼻子旁。
有一点痒。
顾奈看了很久,最后垂下睫毛,趴在他胸口问道:“你说,它会不会是当初飞进我房间的那只?”
那个将桂花打落一半的雨夜,也有不明物体飞进房间将她吓坏。
在看见今天这只蛾子时,她突然意识到,原来,那是只蛾子。
一只很大很大的蛾子。
纪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,朝夕相处令他足以理解她忽然而至的哀愁是因为什么。
她总是这样,看到什么会突然想起一些毫不相干的事。
就某种意义而言,她比他更适合当个画家。
但她坚称,这只是因为她是双鱼座。
一只飞蛾的寿命是多少?
一只飞蛾能否飞跃一片海洋?
一只飞蛾是否会认准一个人?
纪修不得而知,但他十分确信,这位双鱼座小姐一旦思维发散就会不着边际。
他爱她,却比这更不着边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