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当时（1/2）

只是当时

初秋时节，戈壁的天总比往前更蓝些，几抹稀淡的羽云卷在天上，教人看了心情也舒畅几分。

坐在孤石上的陈三望收起刀，准备离开。

方概在他身后：“你要去哪？”

陈三望只一拱手，没说话。

方概回礼，道：“后会有期。”他看着那个黑袍少年背着刀，空旷的戈壁与高远的天连在一起，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。

方才那场架打得酣畅淋漓，虽然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，但方概心里头已有了七八分结果。他从大石块上跳下来，想，再过个二十年，他们都成了名扬天下的大刀客，他一定要寻这小子再战一回。

陈三望往戈壁深处走，行至半途，忽见不远处躺着一个藏青袍子的小郎君。他上前，蹲下身，将人翻过来，擡起上半身，放靠在臂弯。

陈三望轻轻推了推这人，以指叹鼻息。这时他才看清了这人的面容，哪里是甚么小郎君，分明是个小娘子。不过穿着一身藏青圆袍，头戴幞头，乍一眼望过去，才教他看错了。

看样子，这小娘子只是一时晕厥过去，无甚么大碍。陈三望伸手去抹腰间挂着的水袋，那古板脑袋里忽然生了男女之防的心思，他下意识要松手，但又想着将这小娘子放回地上不大好。

他拧着眉毛纠结一瞬，还是小心翼翼地托着小娘子的脖颈，将她往怀里放近几分，又解下水袋，润湿她的唇。

好在这小娘子很快醒转过来，陈三望松了口气。小娘子睁眼，乌黑的眸子，一眨未眨，十分懵懂地望着他。

陈三望面无表情：“你醒了便好。”

小娘子仍然看着他，好像还未回过神。

陈三望眉间隆起小山峰，但还是将那句你先起来给憋了回去，只简单解释：“你晕厥过去，我刚好路过。”

谢琅边揉着脑袋边站起身，道：“谢谢。”

两人没说话，风从二人中间穿过，吹得地上的飞蓬草轻轻晃动。

陈三望将水袋递过去，谢琅接过，又道了声谢谢。

谢琅抿了几小口，又将水袋送回去。她知道戈壁里的水是个珍贵的东西，不敢多喝。

“你一个人？”陈三望问。

谢琅轻轻点头。她身上穿的这件圆领袍十分宽大，被风一吹，便猎猎鼓动，衬得整个人更细瘦。

这小娘子也真是厉害，一个人便敢往戈壁里闯。陈三望瞧了一眼她，他望着谢琅时，谢琅也正好在偷偷打量他。

陈三望是见过无数人的眼睛的，有想杀他的，有想收他做徒弟的，有想同他比试的。他从这小娘子的眼睛里望见了警惕，还有一种试探。她并不大信任他。

陈三望站在原处，谢琅也未挪步。

半晌，陈三望往前走。谢琅开口：“你要去哪？”

“你一个人走不出去的。”

“我可以同你一道走么？”谢琅问。

陈三望驻足，待谢琅跟上来后，他方才往前走。

两人一前一后，影子被拉长成两道细长的线。谢琅走在陈三望后头，虽然他的影子笼在她身上，替她挡了大半日光，但她的脸还是被晒得微微发红。

日头渐渐往西斜，呜咽的风声小下来，荒原里忽有隐隐驼铃声。远远地，一队商旅往这边来。他们碰上时，陈三望叫住了为首的那个胡商。

陈三望用胡话同那商人交谈，胡商看了眼谢琅，陈三望从怀里掏出几十文铜钱，送给那胡商。

一旁的谢琅忽然开口，眼泪涟涟地拉着陈三望的胳膊：“阿兄，阿娘说你要好好照顾我，你别抛下我好不好。”

陈三望回头看着那双泪眼，一时觉得心梗。

胡商缩回拿钱的手，看着谢琅，用生硬的汉话问：“他是你阿兄？”

谢琅点点头，怯怯道：“我做错了事，阿兄在生我的气。”

胡商扭头横眉竖眼骂了陈三望一句，又问谢琅：“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？”

谢琅摇了摇头。

胡商目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片刻，叹了口气，解下挂在骆驼上的水袋，送给谢琅。他同谢琅摆摆手，带着商队离开。

陈三望一言不发地往前走，谢琅小跑着跟上来，和他说：“对不起，我不想去望州。”她听得懂陈三望说的胡语，那商队是要去望州，他想托他们顺道将她带出戈壁。

陈三望回头，深深看了她一眼：“那你想去哪？”

谢琅不说话。

陈三望冷峻地看着她，谢琅被他这目光吓了一跳，她看着他背后那把弯刀，有些心悸，小心翼翼说：“黔州吧。”

陈三望绷着脸，谢琅屏住呼吸。

陈三望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畏惧纳入眼底，他想，她若是刀客，这样露怯势必会教对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

许久，他松口：“走吧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日头落到不见影时，陈三望说：“今夜在附近歇下。”

“嗯。”

戈壁上零散分布着几堆石头围拢合出来的圆圈，谢琅见陈三望拖着几丛枯干往里头扔，她也学着样，捡些细小的枝干。

“进来。”陈三望堆好柴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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