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糖(2/2)
他越发后悔之前叫时纯来俄西铽岛的提议,见她不遗余力地挣开手,固执地要往前走,他的视线不自觉投向道路尽头那顶始终落着帘子的帐篷。
莫名地,他心头一紧。
难以言喻的直觉的促使下,叶梁止再次拦到了时纯的面前,“阿纯,你要是不舒服,我现在就带你离开。”
时纯的视线穿过他的肩头,心里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越来越重。
“哎呀,原来你们躲在这。”艾姆斯医生端着酒杯慢吞吞地从拐角过来,见他们站在栅栏边缘,擡高声音打趣了句,“本来想介绍Cassie小姐给我太太,没想到打扰到你们小情侣俩在这边说悄悄话。”
听到“小情侣”三个字,时纯陡然清醒。
她有些歉疚地瞥了眼叶梁止,回想自己刚刚莫名其妙的行为和态度,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心虚感。
叶梁止对她的心意,她并非毫无察觉,只是心里总有一处尚在挣扎,好像自己的好感并非是纯粹爱意,而是一种类似于吊桥效应的共感,习以为常的亲情,在她最迷茫无措的时候,他出现了,于是她潜意识里在依赖和信任他。
“这样有什么不好的,再轰轰烈烈的爱情到头来不都是一池温水。”
苏垚垚知道她的想法,隔着远洋劝她,“再说,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叶梁止吗?我总觉得,一个人的口味很难更改,譬如爱情里,你爱上的所有人肯定都有某种共通之处。说句你不爱听的,叶某些时候,和那谁真挺像的。”
当时她怎么回来着,时纯盯着叶梁止的眼睛,想起了那句,“就算我要和他在一起,也不是因为谁是谁的替身。”
叶梁止还在和艾姆斯医生交谈,就像很多次他替她周全一样。
毕业后的三年里,这些的细节遍布她的生活,就像是细密的朝阳月影,是无处不在的氧气呼吸。
她无法拒绝这份隐而不宣的付出,却更加没有理由,再去佯装不知地占用他的守护。
想到昨晚叶梁止发来的那条消息,时纯不自觉地反问自己,“你真的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吗?是不是真的可以,再试试?”
她渐渐冷静下来,强压下方才心里头的冲动,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。
叶梁止余光一直关注着时纯,连手中的玫瑰根部已经被他捏的几乎断折都没发觉。
忽然间,他手上一轻,时纯不知怎的,就弯下腰接过了那束花。
她两只手捧着,单薄的肩膀紧挨着自己,像是在应和艾姆斯医生那句玩笑话。
叶梁止嘴唇微动,正想说点什么回旋气氛,只觉手臂被时纯慢慢挽起,他侧过身看过去,她正笑着征询他的意见,“刚刚那边动静有点大,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遇到了麻烦,我们一起过去看看?”
艾姆斯医生闻言扫了一眼,走到时纯的侧面,立时叹道:“那边是我的一个特殊病人,落了残疾,病情又反复,模样不太能见人,所以才特地打了帘子。”
“病人?”时纯重复了一句。
艾姆斯医生点头,“方才应该是他行动不便,打翻了什么东西。我待会会去看的,你们不用担心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,怪不得有药草的气味。”时纯捏了下手指间的花束,不顾艾姆斯医生和叶梁止眼底的意外,转身从附近的桌上抓了把糖果,快步走到了帐篷的面前。
帐篷里隐约透出点人影,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士,看不出年纪的身影随着咳嗽声微微颤抖,浓重的药膏味弥漫出来,倒是和艾姆斯医生的描述别无二致。
她将花束散开插入高台上的铅色细长瓶里,又把糖果放在帐篷外面空荡荡的树叶型托盘。
“抱歉先生,刚刚不知道您在休息,有所打扰。”
时纯用的是纯正的英式英语,腔调清晰,生疏感倍增,她站在帐篷斜侧方,语气诚恳道:“外面天气很好,空气清新湿润,鲜花已经绽放,盘子放一些糖果。”
见帐篷里的人毫无反应。
她回头看了眼叶梁止,确定他听不到,这才放轻了声道:“我和我男朋友,祝您早日康复。”
时纯转身的一瞬间,透光的帘幕后面的人微不可察地握了下手掌,手指悬在半空,又落在旁边的扶手上,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回。
不知过了多久,帘子突然被人掀起。
里面的人蓦地擡头,刺眼的光线里,jsg原来是叶梁止去而复返,他俯身进来,身后还跟着急忙追过来的艾姆斯医生。
“果然是你。”
不等他答话,叶梁止冷声道:“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。”
“叶先生,你真是误会了。”艾姆斯医生从旁调停,语言间满是无奈,“澜已经在这边疗养有半个月了,在此之前,谁也没想到Cassie真的会来赴宴。”
裴今澜略微擡手,艾姆斯医生见他们有意要单聊,叹了口气,只得离开。
只剩下两个人的偏僻帐篷里,既不宽敞也不透气,裴今澜坐在轮椅上,视线有些虚落地掉在眼前的脚踝上。
“虽然你暂时脱困,但凭你如今这幅声名狼藉的样子,谁还敢和你有所关联。你这招以退为进,是还想纠缠她,拉她下水,给你陪葬?”
“她人呢?”
他一开口,叶梁止脸色就变了几分。
“药物伤了点嗓子,”他平直叙述,半点不在意地将视线挪向帘外。
叶梁止会意道:“她不知道我过来。”
裴今澜略微松了口气,方才隔着帘幕同她对视,他是真怕她会进来。
好在,来的人只是叶梁止。
他收回视线,枯瘦的手指迟钝地在膝盖上敲击着,心里却一个字都没有。
叶梁止将她照顾的很好,只要她好,千言万语都不重要。
死寂一片里,叶梁止略微有些喘不上气。
他注意到轮椅旁边掉落在地的水壶和杯子,俯下身帮他捡起,头也没擡地道:“我听说,当年隔离调查期间,靳廷钰趁机断了你的药源,后来就一直都没找到替代品。我知道你找艾姆斯医生,只是为了你的病症,只不过一次是意外,两次却未必巧合。”
扫过裴今澜形同槁木的侧影,叶梁止继续说:“现在人也见了,没什么可遗憾的。我希望你高擡贵手,不要再算计她。”
裴今澜自始至终,都没怎么说话。
正当叶梁止失去耐心时,他突然问了句:“喜糖好吃吗?”
叶梁止看向裴今澜的眼睛,深色的眼眸里似乎是有些笑意的。
“放心,我此生都不会再算计她。”
他静了一会,手臂强托起上半身,极轻极慢道:“下回,你们的喜糖,也寄我一份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