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面（1/2）
暗面
75、
一日前。
夕照落幕。
傍晚的天际只残留一点霞光，四野都被青蓝吞没。
曳月一直坐在那里，静静地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西斜落下。
潮生阁没有点灯。
酒夫子和千年前曳月记忆里的一样，一副颓废不醒的贫寒夫子的样子。
“老夫知你不喜欢寒暄，便开门见山直说了，老夫来此，是为了一些千年前你不知道的旧事……”
千年前，曳月死的那天，玉皇山上的局势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程度。
不只是玉皇山，整个修真界的局势都很危险。
祁连山一家数千年独大，不仅控制着人皇后裔，也控制着整个修真界的仙门。
但自从撄宁帝尊闭关，姬逐光因为人皇帝姬离开祁连山后，光靠花将军就有些独木难支。
这就是为什么姬逐光的离开和消失，在修真界几乎没有传出什么风声，曳月无意在书上才看到姬逐光这个人。
然而随着嬴只在玉皇上开宗立派，有些风声还是慢慢传了出去。
彼时，不了山的空空子三千年的入圣境，足以弹压两千年入圣境的花将军。
笑菩萨中立，在灵洹园不出，压制妖魔界。
局势本就微妙。
就在这时候，寂寂无名的天音姹女竟然得了机缘，从残血鲛人一举进入了入圣境，打破了局势。
不知为何，天音姹女复仇的对象自此转嫁到了嬴只身上。
“嬴只是人皇后裔，当年叛离寒天之境后。并非是独自一人离开，还有依附追随太子殿下的势力……”
这些势力的家族，大多万年前是人皇的臣子，但就和当初人皇的大将军反过来囚禁了人皇血脉一样，力量此消彼长之下，其他的臣子也未必还会忠诚于人皇血脉。
还会愿意听从、依附而来寒天之境的，都是在祁连山的打压下，不甘没落，想要借机起事的势力。
曳月当初在琼花剑派见到的嬴只的旧友，大多便是那些族裔后代，当初他们都曾前往寒天之境，作为嬴只的伴读，或者老师，或者臣下。
“老夫便是曾经教导过殿下的其中一位……”
嬴只叛离寒天之境后，这些人与嬴只的关系便微妙起来。
人皇一脉起势，靠得与其说是人皇血脉，不如说是有姬逐光支持的人皇后代。
没有了姬逐光，就没有了祁连山那边的桥梁，嬴只相当于自断一臂。
对他们而言，嬴只便失去了大部分价值。
这些人表面虽然还尊称一句太子殿下，实际上对嬴只未必没有恶意。
但就和天音姹女虽然想杀嬴只，却没有将嬴只杀姬逐光之事告诉祁连山一样，他们也有顾忌。
“一是姬逐光毕竟当初叛离了祁连山，祁连山未必会为了他找嬴只报仇。而把柄就是握在手里的时候才有用，他们的目的是利用嬴只，而不是杀了嬴只。”
“二是谁也不敢肯定姬逐光真的死了。姬逐光的下落，只有嬴只知道。”
寒天之境还能遗世独立，就是因为没有人确定姬逐光的生死，倘若万一他还活着呢。
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，嬴只却在短暂的时间里立足修真界，在玉皇山上立派。
赢下修真界大比。
“当初玉皇山开宗立派之日，来恭贺的门派被杀，应该也是天音姹女送给嬴只的贺礼。他们没有亲自出手，只是挑动风云，制造了几方之间的误解。为了让玉皇山成为修真界之敌，孤立无援。却没想到嬴只借着为那些宗门复仇缉凶，反而收拢了大批追随者。”
琼花事件里，各派死伤惨重，嬴只却借着复仇扬名立威。
他确实天赋卓绝，人皇于寒天之境大抵也留下了诸多底蕴，他竟领悟了越境杀人的剑法。
以此收拢大批下属，在修真界做着见不得光的生意。
曳月：“什么是见不得光的生意？”
酒夫子：“祁连山不准天下兴兵。修士之间若有仇怨，只能在大比之上解决。但不起兵祸简单，人与人之间的恩怨难消，从古到今，凡人也好修士也罢，都需要兵刃需要杀手。自己杀不了的人和势力，请人来帮自己杀。祁连山要维护践行撄宁的道，只要不起争战就睁只眼闭只眼。嬴只做的就是和祁连山对立的生意，为人平怨。”
千年前，长离的暗示忽然回响。
“……玉皇山天河里的往生莲，你以为是做什么的？”
酒夫子：“他养了一批修真界的剑修，行杀戮之道。以战，以杀修行……”
修真界实力为尊。
如果一个小宗门不幸得罪了一个稍大的宗门，倘若这时候多出几个“有实力”的新弟子或门客，那么无论是大比，还是私下被寻仇中，宗门的命运就会大大不同。
祁连山维护天下不起战事，却顾不得那些小恩小怨。
从为某个人，到为某个家族，某个势力，到最后是国与国。
靠着斡旋之力引动越来越大的力量，玉皇山短短数年间和那些数千年的老宗门平起平坐，靠的全是嬴只个人的魅力和能量。
曳月安静地听着，这是当年他身在局中，却从未看见的暗面。
夜色里，只有酒夫子一个人的声音。
“而随着玉皇山的崛起，却挡了许多人的道。这些和嬴只有仇的人，那便是天音姹女可以利用的。他们共同导致了当年的琼花事件。”
曳月：“九微山在里面是什么身份？”
酒夫子：“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。阙千善是妖皇后裔，却处处落后于嬴只。心中渐渐生了迷障。”
曳月：“我们被围杀，他是第一个赶去救助的。”
酒夫子哂笑：“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及时？他早知道他们要对付嬴只，但什么也不说。后来，他还是选择了和天音姹女合作。”
“当年你和嬴只，因情劫矛盾日盛。天音姹女便有意利用你来引起修真界围攻玉皇山。他们借助长离知晓你的行踪，埋伏杀害了许多跟你挑战过的仙门身份高贵的弟子。挑起玉皇山和仙门的仇恨。不知为何，他们似乎格外想要挑拨你和嬴只的关系。”
曳月垂眸，浮现起长离的身影。
没有人比曳月更清楚是为什么。
酒夫子：“嬴只对修真界的异动早有发现，借着招收内门弟子和娶亲之事，将仙门上百弟子扣押在玉皇山。那个死去的青丘狐族皇子，是潜伏进来却被困在里面的人。他们请阙千善帮忙将人放出去。却没想到人被你所杀。”
曳月：“他故意在我面前暴露身份，激怒我，也是为了脱身？阙千善的出现是为了帮他逃走？”
酒夫子颌首：“不错。”
曳月：“但轩辕渡死了。”
酒夫子摇头：“人算哪有天算。他原本是要借你的手假死，谁知道阙千善骤然出手，当真做实了他的死。”
当初曳月的直觉是对的，但也是错的。
阙千善果然当着他的面掉包了，却是将假的轩辕渡尸体掉包成了真的，而不是反过来。
所以曳月迟迟想不明白，轩辕渡尸体里那份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“阙千善也许是觉得，对方既然在你面前揭穿身份，再逃走是不可能了。你也会怀疑到他身上……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。阙千善毕竟是妖族，行事难测，与常人不同。你若要和他打交道，千万小心。”
曳月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酒夫子：“说回局势。天音姹女这一系列举动，让玉皇山成为仙门众矢之的，各方势力齐聚在玉皇山。当时嬴只才只是行道境，如此刻的你一样。即便能越境斩杀一个入圣境，修真界彼时也有三个入圣境。更不用说背后还隐藏着一位天音姹女。”
天彻底黑了。
星辰明亮，月色如芽。
酒夫子怅然道：“千年前，嬴只一直便处在一种危险的境遇里，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势力，勉强平衡。老夫彼时并不能帮上什么忙。他过得并不容易，但却从未将你牵扯其中。”
不容易这三个字，和嬴只似乎没有半分关系。
曳月的记忆里，少年时候的嬴只，没有畏惧，只有傲慢，他未必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过。
酒夫子：“直到天音长离和微生希音入局。他考虑过，是否还将你隔绝起来。是我劝他，你之所以会对他生出情愫，便是因为他从前待你过于亲近保护，是时候让你接触旁人，独当一面。”
曳月：“我知道。”
没有人比曳月更清楚嬴只是怎么想的。
他认为危险也是一种锻炼，他相信即便他什么也不说，曳月也能赢长离。
如果最终输了，还有他善后。
他太自信了。
酒夫子：“他唯独没有算到，你会因为爱上微生希音离开他。”
曳月望着天上微月：“我不是因为任何人离开他，他知道的。我是为了我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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